不知道信息是真是假,接到报警电话的警务人员将这条消息直接传给了刑警犯罪侦查科。值班的队长是张士浩。听闻遭绑架的儿童是楚娇娇,张士浩想起了上次在楚氏的公司也有报警电话说楚娇娇失踪。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似乎有黑幕。
说起来,张士浩确实是近期才调到这个城市任职的。之前他曾一度因墨兰的死而低迷,然而他的老首长卢大队将他调到了这里,希望他重振往日精神。张士浩作为下级接受了任命,从N市调到了S市。没想到了来上任的第一天,就有楚娇娇失踪的报警电话,现在又有了楚娇娇被绑架的事件发生。稍微一想,他大胆地断定消息很有可能是真,亲自带了几个人,坐上警车朝匿名电话所称的地点出发。
——《省长夫人》——
路米在西餐厅里一口气喝完了第五瓶牛奶。小安吧嗒吧嗒为他鼓掌打气:“好厉害哦,路米。你如果以后天天喝这么多牛奶,可能长到一米八九呢。”
路米拿袖子一抹嘴巴,只听到小安说话儿墨兰不出声,念叨起来:“姐,你在看什么节目,都不理我了?”
早餐店里悬挂有液晶电视机,现在按照平常播演晨间电视剧的习惯,在电视剧画面下方设置有一条蓝色滚动栏,播放全球新闻动态。在这一时刻,滚动条里的市内新闻是:本市最新消息,一名叫楚娇娇的十四岁女孩,在坐自家车的上学途中遭到蒙面人的绑架,现警方接到匿名报警电话后,确认了信息是真,已派出人员全力营救。
“楚娇娇!”小安惊叫,“不是我们楚总经理的女儿吗?”
“出大事了,我们必须马上回公司。”墨兰合情合理地说,率先走出早餐店。
“姐,等我!”路米像飞一样跟在她后面。
小安赶紧把最后一块面包片塞进自己嘴巴里,才急匆匆出门。
三人乘坐公司的车直达皇后传媒公司总部。在前门,已见有两辆警车停驻,车顶上安载有不停旋转的红色霓虹灯。这样一个场景,墨兰眯一下眼,是令人回想起她被捕入狱那会儿的事了。
“这些警察是来拜访总经理的吧。毕竟被绑架的人是总经理的女儿。”小安进到公司里面时猜测警车的来路说。
警察是来安慰楚昭曼?墨兰心里冷冷笑着,说:“去总经理那里看看情况吧。不然总不大安心。”
“对哦。路米是一线艺人,这时候更应该一马当先,关心BOSS家人,尽显自己爱心,获得粉丝更大支持率才对。”小安一边说,一边对墨兰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裕华姐不愧是国际大牌明星Aida的经纪人,处理公关危机的能力首屈一指,值得我们这些晚辈谦虚学习。”
墨兰听着小安完全误解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只能笑不能语。
路米没有插话,只一路听小安赞颂墨兰,眼角诡异地眯着。
乘电梯来到楚昭曼工作的楼趁。走廊里有数个保安拉起警戒黄线维持秩序,楚昭曼的随身人员周身忙碌着,意图遣散围观的人群。然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现场一片水泄不通。
小安垫着脚尖在后边观望,着急时询问四边的同事:“究竟怎么样了?究竟是什么情况啊?根本看不见嘛!”
站在前面的同事回答她:“警察过来了,但不是来和总经理说明情况的,像是来逮捕人。”
“逮捕谁?”小安吃惊,“难道这起绑架事件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人做的!”
前头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嘭哒一声响,门内传出楚昭曼愤怒的咆哮:“你们说什么!说我绑架我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我是疯了吗?!”
“犯人称是收受了礼金才绑架东风车上的小孩。而提供给他们信息的渠道,据我们调查,发现是你的前任秘书梅姐供给的。我们现在正在全力追捕梅姐,虽然暂时没有抓到人,但有人爆料,梅姐所得的信息应该是来自于你。”张士浩亮出一手铁铮铮的证据,虽然这些证据都是匿名电话报出来的,值得深究。
上来两名警务人员,要给楚昭曼戴上手铐。
“你们——”即使是自诩高人一等的楚昭曼,现今见到刺目的手铐也打起了一丝抖,“这明摆着是有人诬陷我!你们不信可以问我的丈夫,我是那么地爱这两个孩子!”
她爱孩子们?!
张士浩皱皱眉头,想起那个时候在拘留所,她对待墨兰那副张牙舞爪的恶妈形象。或许,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是爱的吧,对丈夫前妻的孩子就不一定了。现在楚娇娇被人绑架,而傅均世似乎也在半路失踪了。张士浩决心将人拘捕,因此让部下马上把楚昭曼拉出办公室。
围观的人群见楚昭曼披头散发地被警察拉出来,都大吃一惊。
“你们放开我!我要见我的律师!在没有律师来到之前,你们不可以拘捕我的!”楚昭曼大声大骂,多难听的话都蹦出了口,“你们这群臭虫!畜生!”然而,当她被拉到了办公室外面时,声音忽然灭在了喉咙里头。四周看着她的这些人,似曾相识,又都不认识了一样,一个个惊讶、鄙夷、但很肯定绝对是为保自身绝不会出来为她说话的眼神,她浑然像是掉进了冰窖里手脚冰凉冰凉的。最可怕的是,这副场景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她最讨厌的前妻的女儿傅墨兰,好像也和她这样遭受世人鄙视抛弃过。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在张士浩带人来到她办公室的前一刻,她还接到梅姐托人发来的邮件,说是事已办成,可划酬金。结果,忽然一变,变成绑架成自己的女儿去了,还被警察人赃俱获。
是什么人在中间搞鬼?还是梅姐与他人沟通了起来故意陷害她。她满腔怒火熊熊燃烧,怒极的时候,举起了手铐捶打身边的两个刑警。可刑警们不会买她的帐,双手掐紧她腋下把她强硬拉走,一路往公司大门口。
围观的人更多了,还有一些记者开始蜂拥过来,举起相机把楚昭曼的疯婆子形象拍照留念起来。
小安与身边的同事都在叹,看楚总经理平常是挺和蔼的一个人,怎么会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
墨兰站在窗口边上,能听见楚昭曼被押上警车时的惊声大喊:“谁救救我?我给你一百万一千万!”于是墨兰双眼一眯,捉捉下巴颌,才推推身旁的小安,在小安耳边耳语了几句。小安大眼一睁,急忙答是。走到楼道她开始拨打楚文东的公司话机,转接到了楚文东的电话时,惊慌失措地喊道:“楚先生,不好了!我是路米的经纪人助理小安。刚刚和路米回到公司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群警察把楚总经理押上了警车。路米和裕华姐让我赶紧通知你。”
“你说什么?!”楚文东早上一直在开公司例会到现在才回办公室,因此不知道楚娇娇被绑架的事,更不知道警察竟把犯人目标锁定为楚昭曼身上。
“楚先生,你快点带人来!”小安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不行了!警车走了!把楚总经理送到拘留所去了!”
楚文东应该是听了她一连串的催促,不由急了脚步,嘣一下膝盖撞到了椅子上,差点儿绊倒,话筒也摔地上了。
小安打完这通电话,回墨兰话:“这样的话,裕华姐,路米也能得到楚总经理的器重了,对不对?裕华姐你好厉害,神机妙算。”
墨兰向她微笑着点点头:“我哪能神机妙算。只是一名身为经纪人该做的。”她心里想的却是:楚文东这么迟才能接到报信,该夸奖金两句。虽然瞒不了楚氏多久,但金有效地帮她拖延了时间。能让楚昭曼进拘留所尝蹲监狱的滋味,也该感激张士浩行动这么迅猛。
站在十几层围观民众后方的路米,以超常视力捕捉到墨兰似笑非笑的神情。他马上用拳头塞住自己的嘴巴,跑回专属休息室内放声大笑,笑得前仆后仰,抱着肚皮一时半刻都停不了。身边的手机哗哗响了十几遍,他歇了笑声,接起来无趣地问:“公爵吗?有什么话交代?”
“公爵说,让你不要再让那个女人在你身边跟着。那个女人很危险。”对方像是机器将公式化内容传过来。
“危险?”路米横躺在沙发上数落天花板上的小灯泡,拨拨刘海,“危险这个词从公爵口里从未听说过。公爵竟然会说她危险?”说着,他哈哈哈三声大笑,仿佛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因而对方的电话马上转到了另一个人手里,这回传出来的是冰冻三尺的声音:“路米,她与费司令有关系,想必这关系还不浅。”
“我知道。我在医院看到了。费镇南嘛,海军少将,被称为我国海军的波塞冬。可是,公爵,你什么时候也畏惧起了正规军的军人?”路米饶有兴趣地揪着额头的一撮刘海,回想墨兰嘴角那抹笑,深深陶醉起来。
“我没有畏惧费镇南,毕竟我工作的性质与他不同。但是,路米,我告诉过你,我们工作的性质是,绝不可以对任何一个人动情。”那个冰冻三尺的声音重复公式化的内容。
想到墨兰身上那抹幽谜的香气,想到挨在墨兰胸口上能听见的奇妙心跳,路米眼中炙热的光芒渐渐暗了下来,眉毛间撇出一丝无聊的:“公爵,你是不是太闲了,现在连我的私事都要插手。”说完他烦闷地咔一下扔了手机。
对方对这种忽然断了通话的忙音,只是司空见惯地摁掉了通话键。
“公爵,是不是让路米回来?”
“我被他厌恶了。没事,像我这种人,经常被人厌恶。”
听见他这句话,他四周的人像逃命一样开始急速撤退。但是仍来不及了,冰风雪暴马上卷席了整间办公室:“你们听好了,不想让我这样被人厌恶,最好和蔼一点。肃立,给我练习微笑,笑……十个钟头吧……”
楚文东好不容易带着大帮人马杀到皇后传媒,见楚昭曼真是被警察带走,一会儿半刻有点儿怔。这事,不知是谁做的,做得太天衣无缝了。
“既然楚先生到了,有楚先生坐镇,总经理应该能平安无事。我就此先告辞。”墨兰向到来的他鞠个躬,说。
“卢小姐——”楚文东唤一声,等她要转身的脚步顿下来。他绕到她面前,拉出她一只手,然后抽出插在口袋上的钢笔,迅速在她的掌心上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感谢你让小安告诉我这件事,不然我还被人瞒着,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可以找我。”
“楚先生过于言重了。我本就是总经理旗下的员工,为总经理效力是本职。听说楚娇娇小姐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还请楚先生费多点心,在关心楚总经理的同时多关心一下小姐。”墨兰收回来手,说。
楚文东见她抽手抽得太快,心头不知为何浮现出了不悦。应说从没有女人这般刻意地与他保持距离。他操起手机拨打另一个电话,问楚娇娇的情况。当得知楚娇娇因受恫吓惊吓过度,在医院急救,并且被医生证明了有可能患上自闭症时,他手中的电话哐啷一声掉地上了。
怀着复杂的心境,他接下来急速前往拘留所见楚昭曼。
楚昭曼隔着冰冷的铁栅栏条,向他伸出只手,面白无血:“文东,怎么说?我什么时候从这里可以出去!”
“现在正在与警察交涉。问题应该不大。”楚文东握了握她的手。即使楚昭曼被关进监狱里,他也是不怕的,因为楚家在公安系统里有人脉。
“要多久?”楚昭曼一刻在这里都呆不住了。不是这里的环境好坏,是这里总让她想起在监狱里死去的墨兰,让她心头畏寒。
“放心。很快,今天之内。”楚文东这时完全镇定下来了,俊朗沉稳的神色,给了楚昭曼一个誓死保证的承诺。
楚昭曼听他这么说,方是在心里能喘一喘气:“话说,你怎么这么迟才接到消息?如果在公司你能截到人,我就不会被带到这里来了。”
“是卢裕华通知我的。要不是她让人打电话给我,我都不知道这个事。肯定从中有人搞鬼。”楚文东文俊的脸表露出疑惑着,“你近来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没有。”楚昭曼百思不解,近来自己没有什么动作,按理说不可能会得罪人。至于绑架均世这个事,还没算是动手呢。
楚文东的眉眼间闪过了一丝凶狠的戾气:“小姨妈你放心,我会把这人揪出来的!”说完,他放开了她的手,似要急匆匆往哪里去。
“文东?”楚昭曼着急地拉住他指尖,不让他放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黑暗的牢狱里面,“你去哪里?你要丢下我一个在这里吗?”
事到如今,楚文东不得不说了:“小姨妈,我必须去医院一趟。娇娇在医院里抢救呢。”
“你说什么?!”楚昭曼惊恐地尖叫。
楚文东把医生说的话据实告知,反正这事肯定瞒不住楚昭曼。
听到自己最宝贝的女儿患了和哑巴均世一模一样的病,楚昭曼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了,蓦地双目一翻白,如崩塌的山轰然倒地。
戴上墨镜,趁着公司的人为着楚昭曼沸沸腾腾的时候,墨兰从人群中淡然走过,离开了公众视线。接通金的电话,金向她报告最新动态。听说了刑警支队中有人动了手脚,让张士浩放了楚昭曼走。这事在意料之中,墨兰想知道的是:这招引蛇出洞把谁给引出来了?
“据内部消息,像是张士浩的首长卢大队长亲自下达的释放令。”金说。
整件事到了现在,一切指明了卢大队长这个人有猫腻,不定上次她入狱也是这个人促成的。这一次把蛇引出来了,下一步就知道怎么对付了。
“头儿,我把小均世带到了头儿交代的东方游乐场。”金接着微笑地说。
要见到弟弟了!墨兰赶紧坐上了辆出租车,对司机道:“麻烦,到东方游乐场西门。”
傅均世在这起事故中失踪的事,即使被楚昭曼事后得知,想必以楚昭曼的想法,也只会暗自高兴,绝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外人。所以,到此,只要均世不再出现在楚家人面前,绝对会是安全的。
让金将均世带到游乐园,墨兰是想,弟弟从囚笼里解放,理应第一时间享受到快乐。
到达游乐场后,先变个装。换上一套清凉的长裤便装,把长头发梳成两条长辫子,戴上顶大草帽,墨镜摘下,戴上一张小兔子假面遮住上面半张脸,露出对眼睛。
金经过同样的变装,变成一个戴墨镜的英俊皇家骑士,站在游园的四轮马车前面向她招手。
墨兰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两只雪糕筒。
金贴近她身边,低声求教:“听闻是您有意给楚先生拨了电话。”
“眼光放大一点,长远一点。”墨兰抛回她一句。
果然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呢,要一网打尽呢,要整个掀翻楚氏呢。金一想到这未来轰轰烈烈的战况,乐得快要中风了一样。恭谨地为墨兰打开车门,金鞠个躬:“请。大人您想见的人就在马车上。”
墨兰迫不及待跃上了马车。这是一辆宛如童话般的四轮马车,外形打造得如英国王室的马车一般金碧辉煌,车的四角吊有豪华的八角车灯,纹饰华丽,八头骏骑牵引,马车夫穿着漂亮华丽的英国骑士戎装,英姿潇洒。
坐在马车内的均世穿了一套小熊玩偶服,戴的是小熊半假面,露出的大眼睛单纯地眨巴眨巴的。他的小指头慢慢地,一笔一笔划着彩色玻璃窗上的圣母玛利亚。随着马车轮子的转动,他望着游乐场里的场景眼神朦朦胧胧起来,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墨兰将雪糕筒递到他面前,他才意识到转回头。
“均世。”墨兰轻轻念着弟弟的名字,几近热泪盈眶。
傅均世在瞬刻的怔疑之后,猛地扑到了她怀里,双手紧紧搂抱着她,张开了嘴唇:“姐——”
墨兰却是被他吓住了。之前多少年了,他一句话也不说的,哪怕是她在被人陷害入狱之前。
傅均世抬起头,咬一口她手里的雪糕,向她露出两颗小虎牙笑一笑。
墨兰眨眨眼,莫非自己的弟弟什么事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一直装作不知道。由是她紧绷的心头刹那间全部松懈了下来,不由向弟弟笑不拢嘴,把雪糕筒塞进了弟弟手里。
童话般的马车在充满快乐的游园里漫步着。马车内的一大一小舔着雪糕,互相用指头抹掉对方嘴角上的雪糕沫,时而互扮起鬼脸哈哈大笑。
金坐在乐园里一张长板凳上,等待墨兰回来后下达下一个指示。因此她把头靠到了椅背上,打起盹儿,偷着这半日闲。一直到了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分,仍不见马车回来,就此可以知道,墨兰与均世两姐弟重逢之后,在乐园里玩得有多疯狂了。因此,她准备再去便利店拎个饭盒度过晚餐。
忽然间,见前头走来了几个军人,齐整的白色军装,个个戴着有帽檐的军官帽。他们阔步英俊的身姿,一下吸引住了所有路人的眼球。金不禁把墨镜抬了抬:哇塞,这几个军人表相都不错,有当电影明星的潜质。只不过,这几个军人怎么左右张望以后,有一个竟朝向自己走来了。她认识他们吗?
意识到气氛不对头,金拔腿,刚想开溜。领头的军官横立在她面前,挡住她,声音和蔼礼貌:“请问是金小姐吗?”
呵呵呵。金干笑着,装作糊涂的:“你们认错人了吧。”
军官抽出口袋里的一张照片,准确地搁在她眼睛前面。
金抬起墨镜,仔细地浏览过照片,妈呀,这照片里的人不正是自己吗?而且是她当年戴博士帽的毕业照。这群人怎么回事,查她家户口吗?
从她的表情就知道事实无误了。军官接着快速收起了照片放进自己上衣口袋里,继续很有礼貌地问:“请问,金小姐知道卢裕华同志在哪里吗?”
董事长?!原来这些人冲董事长来的。金立马肃了神色,甩甩头,义正言辞的,言语冰冷的:“我不认识卢裕华这个人。你们认错人了!”
瞧出她脸上都是戒备的神色,军官只得无奈地把头上的军官帽子摘下来,扇扇风,免得让她以为他太过严肃然后吓到她了,说:“请你不要担心。我叫做岳涛,可以说是卢裕华同志的朋友。”
金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摘下军官帽后,一张硬朗的面容更显得英俊无比,在她目前闪闪发光。她猛地退后一大步,心里头警惕着:不行,不行,绝不能被敌人诱惑了。
“你还不相信我?”岳涛急得把领子上的两颗领扣也给解开了,急啊。
金嘴皮子动动,咕哝:“我真的不认得你要找的人。”
岳涛干巴巴地眨眼,这个女人,说是博士呢,怎么脑子和猪一样?连他是好人坏人都看不出来吗?还有她身上穿的这套戏服,是要参加假面舞会吗?
这时候,他派出去找人的兵跑回来了,向他耳语:人在马车上。
童话般的马车从游园一处出现,欢笑声一阵阵从马车内传出来,仿佛是在天堂里的天籁之声。岳涛听这发自内心的欢笑,一时眉头似有些不忍的,但是想到费镇南,他只得忍心动手。等马车拐进了相对僻静的地方,他让几个兵上前拦截。
马车急刹住轮子,车内的人东倒西歪。傅均世露出不解的眼神,似乎没有感觉到敌意的到来。墨兰双手一伸,搂紧了弟弟,望向车窗外,眼眉肃紧:“出了什么事?”
岳涛从外面咔嗒一下打开马车门,在看见墨兰的一刻肃立敬礼,低声道:“卢裕华同志,请您务必跟我走一趟。”
见是费镇南的人,墨兰大松口气,然仍把弟弟搂着,以商议的语气说:“岳涛同志,请问有什么事儿?我这边手头上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完,可不可以等我办完了再——”
岳涛看着她,连同他身后一齐站的几个军官面色肃穆:“卢同志,恐怕不行。”
看来真的是十分要紧的事情。墨兰一时猜不到会是什么样的事难住了费镇南,才使得他差遣了岳涛来接她。按理说,以费镇南的能力,一般不会有什么事可以难得住。她左思右想,向岳涛商量:“这样吧。岳涛同志,我可以和你去一趟。但是,你可不可以让人秘密地先帮我照顾一下他。”
岳涛看向她身边的傅均世。这个少年,很陌生,从没在她身边见过也未听说过。虽然不知道与她是什么关系,但从她对少年珍视的态度,可以看出是对她十分重要的人。于是他严肃地向她起誓:“没有问题。我可以以我的性命做担保。”
费镇南的人,她是信得过的。墨兰便是在弟弟额头上印一吻,交代:“均世,乖乖的,和这个大哥哥在一起,等我回来。”
均世点点头,拉了拉她的小指头做保证。
墨兰把均世交给了岳涛底下的一个军官,等马车离开后,自己进入洗漱间换上另一套衣服,随后与岳涛走出游乐场。一辆军用吉普停在门前等着他们。岳涛打开后座车门,墨兰坐进了吉普车内,继而向还在等待她指令的金发出信息,要她暂时安心回去工作。
岳涛坐在吉普车的前座里,见她忙完了自己的事,方是回头与她歉意地说:“对不起,卢同志,对你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要这么说。三少救过我的命。”墨兰婉拒他的说辞,问道,“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岳涛与开车的军官对望一眼,慎重地开口:“卢同志,老爷子昨晚忽然病重,很想见见你。三少知道你在忙自己的事,本不想打扰你,但是今早连四少也说了,得把你叫回来。”
“不是说,只是普通的住院检查吗?”墨兰微簇眉间问道。想到昨天小陆在医院门口说的话,眼神里似乎总是有些闪避。如此听岳涛这一说,那是预先编造好的台词了。想必老爷子病的事不能对外说,所以先编排好谎言应付所有来探病的人。即是说,四少出差的事也是假的了。
“四少昨晚上连夜从北京飞回来。”这个,岳涛向她当场澄清,“若不是老爷子这事儿,四少恐得在北京呆上一周左右。而且三少本也是计划要前往军区的。但是,昨晚上,大少二少全部人,还有老爷子的老部下,都赶了过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墨兰自身学过医,知道这病重也有个过程,说是忽然一夜病重肯定有原因。就好像她们家的老太太一样,或许受了什么刺激都说不定。
“怪不得四少说了,卢同志是个深究的人。”岳涛转述费君臣对她的评价,“四少说,卢同志想知道也可以。不定卢同志还能帮我们想出是什么事。”
“什么事?”墨兰听提到费君臣,就没有好心情。
“是这样的。老爷子昨天下午收到了一封信,看完信心情就不大好了。”岳涛以略沉重的口气提起。
“什么信?”墨兰问。
“收信的陆叔说信封上没有写明寄信人地址。老爷子看完信后,当场把信给烧光了。”岳涛谈到烧信这个情节,带了不可思议的观感。
“神秘的寄信人和神秘的信。”墨兰琢磨着,能让费老先生心情不好的原因,肯定不是普通的原因。说是国家大事,不可能用这么普通的邮件来表明,因为普通邮件在信投中间出问题的机率比较大。因此私人的原因可能占了较大的机率。
“大家也是和卢同志一样的想法。所以,老爷子提出忽然很想见卢同志的要求后,大家猜测,或许卢同志对此能有什么想法。”岳涛言简意赅,表明了费家人对她的期待。
老爷子的私事与她有关?墨兰反倒糊涂了。她能结识费老先生,是从飞机上那次遭遇开始。之前,她既不认得费老先生,费老先生也不认得她。这个,应该是确凿无误的事实,是可以肯定的。
“卢同志一时想不到没有关系。先见见老爷子吧。”岳涛体谅她说。
墨兰只知道,这事儿听起来很大,而且事关到自己,必须一而再再而三的慎重。费家不同于楚家傅家,是官家军家,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得罪起的家庭。何况,如今是费家的老祖宗病了……
吉普车开进了夜晚的陆军总医院。
作为一家一流的军队医院,医院的夜晚与白天一样忙碌。门诊有夜诊,急诊处急救车辆出出入入,病人来来往往。吉普车开往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岳涛带着墨兰前往住院大楼。住院病区不同与门急诊,因为是病人休养的地方,讲究的是苛刻的安静。
老爷子住的是单人病房,位于深切治疗区内。墨兰跟随岳涛来到病区时,见病室外的一条走廊里,连同楼道里都站满了人。大都是军人,穿着戎装,戴着军帽,年纪老中青都有。她见过的世面不少,但像这种,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由在心里感到稍微的警惕。
那些等候病人消息的人看见岳涛带着她出现,表现出不一的神态来。这里的气氛刹那有些奇妙的气流在流动,说不清的古怪。墨兰开始在心里头琢磨,自己究竟该不该来。毕竟以她现在不清不楚的身份,来这里面见这么多可能是大人物的人,如何表明自己都需要考究。她不是自卑,但她清楚,中国千年以来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官家与普通百姓必然还是有点儿不同的。这个不同或许不是高低,只是圈子的划分不同。比如他们商人有商人的圈子,军人有军人的不同。最少,即使她当场标明自己是商贾傅家的女儿,这里的人仍会用一种对待异族的目光来打量她观察她。
眼见这些奇奇特特的眼神飘过来,加上几个蠢蠢欲动的长辈,墨兰再大的胆子,也会产生避而不见的念头。是的,如果不是突然有人出声的话——
“岳涛,这边。”费君臣站在一群严肃的军人中间,以笑吟吟的独有姿态傲立鸡群。不打笑脸人,这个名词足以解释费君臣的处世哲学。
墨兰只得跟着岳涛向费君臣的方向走去。走到了跟前,兀发现四少外面套的白大褂里边衬的是一件军装,只不过这件军队的衬衫是雪白色的,没有陆军衬衫那种比较明显的绿色杠杠,所以一时没能认出来。习惯了在费家的日子里看着他们身着普通百姓的衣服,现在见他们一个个都换了军装,她实在于感觉上有点儿调节不适。
费君臣转开身后的门把,说:“进来吧,裕华。先到办公室里坐坐。”
墨兰进了门,见是一间医生办公室,左侧一面宽敞的透明玻璃,对的是病人的病床。现在病床的四周也是用墨绿的帷幔围了半圈,所以看不见里面病人的具体情况。
费君臣随脚踢了张木椅子给岳涛,道:“我这里不用拘束,要坐就坐。”
岳涛笑呵呵地摘下军帽搁在办公桌台上,捡起费君臣踢的椅子坐了下来:“知道政委好,体谅我们一线部队。”
墨兰听着这话,忽然想起了岳涛之前与她说的那件被恶魔折腾的丑事,心里摇摇头,这个岳涛,见风使舵。
“你不坐吗?”费君臣问她,自己却先坦率地坐了下来。
岳涛连忙给她搬了张椅子过来,客气道:“卢同志,请坐。”
将心比心,听这岳涛的语气和四少的语气,截然的天与地。墨兰向岳涛笑着说不用客气,对于费君臣看都不看答都不答。
费君臣坐下来后,是拾起了桌上摆放的筷子,拎开军队绿色饭盒的盖子。圆筒状的军队饭盒里,盛满了没有人动过的白米饭和普通饭堂打的菜肴,两个青菜一个肉菜,清淡的不像是一个政委用的伙食。
岳涛关心地问:“政委,还没用饭啊?”
“忙。”费君臣一句话简短有力地答了他。
“怎么菜这么少?谁帮政委打的饭?”岳涛代他对他的勤务兵表示不满。
“我自己打的。去的时候饭堂已经快关门了。”费君臣拉开筷子头,称自己的勤务兵没有带来。
“政委你早出声,我让人帮你打。”岳涛拍打胸脯打包票,这种破事儿,派哪个兵都能顺利完成任务。
“你家司令连饭都没的吃呢。你替我叫屈,不如先心疼你家司令。”费君臣看似冷淡地推掉岳涛一而再再而三的献殷勤。其实,这在他们军人之间,愈是亲密的战友之间,愈是这种没心没肺的对话儿。所以岳涛一直笑呵呵的,把费君臣的冷话当成左耳进右耳出,小声问:“政委,我心疼我家司令,也得知道他人在哪里啊。”
墨兰想到昨天与费镇南的一个照面。隔着面车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好像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手,他的呼吸。是因为之前接触多了吗?几天没见而已,身体却是自然记住了这些。
费君臣坐在她对面,抬起了头,对于她脸上的一个晃神牢牢地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