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今夜北天帆挖好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等着我跳,然后一举将我活埋,我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边,局促得像光天化日被人扒光衣服围观一样。.
他看着我,我看着我,谁也不说话,但这样的死寂更让人觉得可怕,突然怀念他突然暴怒,突然长袖一挥,将桌子上所有东西都刮落的时候,但今日他偏偏没有,就是用他那双蛇一样幽深的目光看着你,看得你通体生寒,全身发麻,就差没瑟瑟发抖,朝他叩头认罪。
“今天帝后相聚缠绵的日子,皇上还不过去,估计皇后——”我想说些话缓解一下这压抑的气氛,但我没能把话完整说完,因为某人阴郁的目光,如锋利的刀片一下又一下地刮着我的舌头。
彼此不说话,四周死一样的寂静,空气沉重而凝固,我觉得胸口似乎压了一座大山,呼吸困难。
“北天帆,今天要杀要剐,你给一个痛快。”
“给你痛快之前,你欠我一个解释。”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看到他拿着的邀请函,很明显他知道的东西不少,但是他究竟知道多少?我心中依然没有底。
“李叶,事到如今,你还不跟朕坦白?”啪的一声,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顿时裂开一条裂缝,显示出他的怒火有多盛,其实这些年,他也不只拍烂一张桌子,但烂的程度以这次最为严重。
“是在揣测朕知道多少?是怕一不小心说多了?”北天帆朝我冷笑,那双眼睛锐利如鹰目,在这样的一双眸子下,我觉得自己想什么,他都一清二楚,有时我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怕。
“本宫的确是过来偷这邀请涵,但并没有加害皇上之意,只是想用它来救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希望皇上海量,能原谅本宫一次。”
“很重要的朋友?重要得让你堂堂太妃做贼?重要得让你往顾北国利益,不惜让北国和西凌交恶?利用朕这张邀请函进入西凌将人抢了,这烂摊子谁收拾?你还敢说并没有加害朕之意?”北天帆再次在桌子上拍了一掌,让本来坚固的桌子终于还是承受不了两次击打,轰然破碎,桌子上的奏折也被震落一地,显得凌乱不堪。
“我——我——”看到他盛怒的眸子,我最终还是心虚地将头垂了下来,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而在这个深宫,他操控着每一个人的生死,包括我的,杀我,对他来说犹如捏死一只蚂蚁。
“你以为朕真的什么都不知?朕对你一再忍让,你却变本加厉,你将朕与北国置于何地?”这家伙究竟知道多少?我禁不住微微抬头,却不期然对上他那喷涌着怒火的目光,我胆怯地移开目光。
“不相信?那朕一件一件告诉你,让你看看朕知道了多少?”
“你想救的人是大历君王冷凌风的皇后,今天的西凌王妃楚合欢是不是?”
“是”我很坦白地承认,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无从抵赖,他清楚我来偷邀请函,想必会猜到我要救什么人,虽然我暗暗心惊,但却不是很愕然。
“你就是当年跟在她身边那个狐假虎威,坏事做尽的那个丫头是不是?你当年的事迹还真是让人发指,怪不得能臭名远扬,神憎鬼厌,你做的事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要不要朕一件一件地数给你听?”他连这个都知道?老底被人挖了出来,我的脸刷一下红了,每次想起西京,我都为自己曾经的无知而汗颜,当年那些小孩,估计现在还在咀咒着我。
“皇上英明,当年无知顽劣,才会坏事做尽,现在我已经悔过,不会再做这样的荒唐事。”我急急地辩解,年少时欺欺霸霸,但现在我真的不会了,看到他脸色有所缓和,我那颗惊慌失措的心才稍稍定了下来,真希望他像那晚那样,盛怒之下,拂袖而去,但第二天继续来我那蹭饭,虽然摆着一副臭脸,但却不跟我计较。
但事实很快向证明,我的确是在异想天开。
“你以为你说几句皇上英明,朕就会放过你?你以为你说几句洗心革面,朕就会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虽然本宫是想偷邀请函,但最终也没有得手,暂时也没有损害到皇上的利益,我出生后流落到西凌,养母将我养到五岁,五岁之后养母病死,屋子被霸,他们都说我命不好,克死养母。”
“周围的邻居,看见我如看见瘟神一样,我无家可归,我成了街头等别人施舍残羹冷饭的小乞丐,受尽唾骂,处处被驱赶,晚上像小老鼠一样在街上觅食,然后一个避风的地方过一晚,但大冬天,我就是躲在破庙里,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如果不是当年小姐的娘长公主将我领回楚府,我不是冷死在大街上,就是饿死在小巷里,小小的尸体,自然成了野狗的午餐,怎会还风风光光活到现在?”
“人人都说长公主荒一淫,说大小姐是小淫一娃,是西京小霸王,坏事做尽,但她们对小叶却是极点好,虽然是丫鬟,但吃好住好,以致被赶出西京的时候,我什么也不会,比一般的管家小姐还娇惯。.
“这十几年,我和小姐一起长大,风光时一起吃喝玩乐,欺负小孩,沦落时一起相依为命,小姐不仅仅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亲人,如今她有难,我怎能不救,西凌王府,守卫森严,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这次是救小姐的唯一机会,所以你能不能——”
“这与朕何关?”北天帆的唇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极为冷漠凉薄的笑,他说得没错,他根本就不认识小姐,与冷凌风也毫无交情,这与他何关?
“你身为北国太妃,手执龙府,你手握北国过半兵马,应该把捍卫北国为己任,但你将我们北国的兵马用在什么地方?”他的脸突然阴沉下来,修长而冰冷的手指铁钳一般掐住了我的下巴,掐得我火辣辣的痛。
莫非他连我借兵的事情都知晓?我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一点,但还是心慌,因为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
“西凌与凉州之战,西凌本稳操胜券,眼看冷凌风就要扛不住了,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队声势浩大的山贼,它们侵扰西京,烧官宅商铺,抢货扰民,弄得京城鸡犬不宁,这山贼与西凌京城的守军正面冲突,不但没有被击退,还越战越勇,其战斗力,破坏力,还有人数,俨然一支强大的军队,在他们的侵扰之下,西京大乱,大臣慌乱,急请皇上归京,秦厉才不得不退兵,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好事?”
“你虽执掌龙符,能调动兵马,但这么大规模的出兵,你竟然越过朕,你眼里还有没朕这个皇上?为了一己之私,你竟然调动了你父亲手下的精锐部队,北国将士的性命就这么不值钱?万一这事暴露,被西凌那边知道,那岂不是挑起两国纷争?战火起,受害的是谁?你觉得北国的黎民百姓能放过你?如果你的父亲在生,你觉得他会容许你这样做?李叶,你眼里有没有北国?你有没把这个当作你的国家?”
“这事如果被北朝中大臣知道,被北国的黎民百姓知道,被君庭威知道,后果会怎样?”面对他的逼问,我几乎喘不气来,如果被君庭威知道,一定大肆挑拨,护龙司一定内讧,我和轩儿一定成了千夫所指,我们的威信也会扫地。
“龙七带了大批兵马去助楚漫云抵抗圣女国的进攻,留公孙宇坐镇,但他带走了大批亲兵,古夏内部空虚,秦厉暗中支持古夏原来的皇族反扑,试图夺回失去的政权,但结果他们不但没有夺回政权,还被公孙宇连根拔起,公孙宇哪来这个本事?他哪来的兵力镇压兵乱?”
“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妄顾我们北国将士的性命?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他朝我步步逼近,对上他喷火的目光,我步步后退,他竟然什么都知道?我有一种虚软的感觉,双脚无力得无法支撑自己的身子。
“你既勾引朕,又对公孙宇念念不忘,你的女德,你的女戒都读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羞耻?”我是喜欢公孙宇,但我什么时候勾引他了?他大手充满嫌恶地一推,因为力度太大,我整个人朝墙撞去,痛得我眼冒金星,额头伤了,嘴角有血的腥味。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谦谦君子,心生仰慕,这本是正常,本宫是喜欢公孙宇那又怎样?还有本宫什么时候勾引过你?”我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抹嘴上的鲜血。
“你喜欢公孙宇,你勾引朕干什么?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他愤恨地看着我,那看我的目光似乎我就是一堆污垢烂泥,他三宫六院,女人无数,我都没说他,我独守空房,他凭什么说我水性杨花?凭什么用这种目光看我?他怪我调动兵马,一掌拍在我胸口,我不怒,但他却说我水性杨花,他却说我不知廉耻,我不服。
“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你向朕频频送秋波,你不是勾引朕是什么?”
“是本宫频频送秋波,还是你先撩拨本宫?不是你先半夜三更在我寝室缠绵得要死地弹琴吗?不是你趁有人在的时候,故意贴过来跟我说话吗?不是你先眉目含情吗?本宫只不过顺你的意罢了。”
“你这女人到今天还不承认?你这女人如果不是心里有朕,天天画朕的画像干什么?如果你不是心里有朕,你为什么舍身救朕?但可恶的是你明明心里有朕,又忘不了你的旧情人,说到底,你就是水性杨花,不知道廉耻。”他的目光充满了鄙夷,我彻底被他那句水性杨花,不知道廉耻激怒了。
“北天帆你就继续装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百般挑逗我,不就是想用美男计将我迷得神魂颠倒,趁我一个不留神,将整个护龙司吞了吗?别说得自己真的对我动情一样,呸,谁相信?就是相信,我也不屑于要。”
“我承认我因为一己之私,把护龙司的兵马外借,造成了一定的死伤,但你以为你高尚到哪里?你不一样草菅人命?后宫这群女人,你顾念过你们的夫妻情份?罗蕴肚子的孩子,是你的亲骨肉,你不一样亲手扼杀?德妃对你一往情深,但你不一样狠心诬陷他跟莫枫有私情,打入冷宫?你只不过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罢了。”
“我与你不过百步笑五十罢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三宫六院,想要哪个女人就翻哪个女人的牌子,觉得不够了,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广选秀女,我都不说你肮脏,你凭什么说我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老实告诉你,本宫一点都不稀罕你这条毒蛇,就是天底下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稀罕你,我不画公孙宇,是因为我初学画画,我不舍得将他画丑,正好拿你来练笔。当日我出宫,也不是想帮你挡一刀,我只不过是救后面那女孩,却阴差阳错几乎做了你的替死鬼,我自己都后悔得要死,是你自己自作多情以为我舍身救你,是你一厢情愿以为我为了你连命也不要罢了,现在听清楚了没?”、
我像一个被压抑了很久的人,一股脑将积压在心里的话全捣了出来。
“你——你——”抬头对上的北天帆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竟然猛地一缩,他的目光变得猩红,竟如一只受伤的小兽,但浑身散发的气息,又如一头愤怒到了极点的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