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皇帝的寝宫门外,路映夕的神情有些恍惚。已经一个时辰了,师父和太医们还没有出来,可见皇帝的伤势十分严重。那一剑狠狠穿透他的肩胛,原本该是刺在她身上,原本该是她命悬一线,但却是他代她挡了煞,消除了她的血光之灾。这份恩情,太沉重……
旁侧,亦在等候的还有韩清韵。她紧紧咬着下唇,心中既忧急又愤恨。她恨自己刚才的慌乱不智,更恨皇上不顾一切救皇后的举动。其实以她的武功,与一个刺客单打独斗并不会落败。她只是无法忍受皇上无视她的存在,才佯装不支,希望他会来搭救她。然而他却只记挂皇后的安危,甚至甘愿为她舍命……
沉稳的脚步声渐近,打破了这压抑的窒闷寂静。
路映夕稍缓神,抬眸开口道:“范侠士,刺客可有活口?凤栖宫的情况如何?”
范统脸色不佳,硬着嗓子道:“有一活口,但也自尽身亡了。凤栖宫中无人伤亡,不过,皇后的寝居付之一炬。”
路映夕点了点头,并不意外。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时她身在寝居,也可以躲入密道避火。师父神机妙算,是否惟独算漏了这一点?
范统坚毅的炯眸中难掩怒气,再道:“这帮吃了雄心豹子胆的逆贼!若让范某擒到幕后主谋,非将他碎尸万段不可!”可恨今夜不是他留守宸宫,赶到时只来得及善后。如果他在,决不会让皇上受伤。但更可恼的是,皇上竟为了一个失贞的女人奋不顾身?简直匪夷所思!
路映夕抿唇不语,淡淡觑了韩清韵一眼。
韩清韵已从先前的惊慌中冷静下来,且因心里思绪复杂,越发变得敏感。对上路映夕的视线,她直觉地冷瞪回去。皇后莫不是怀疑她韩家?荒谬!谁不知韩家山庄已归附皇室,又怎会如此大逆不道!
路映夕无心理会韩淑妃的情绪,转而看向范统,平淡出声道:“范侠士,你可还记得,你欠本宫一个赌注?”
范统颔首,面色一凛。这女子离经叛道,该不会提出奇怪刁钻的要求?
路映夕直视他,徐徐清晰道:“此次皇上受伤,是为了救本宫。本宫希望,以后范侠士可以尽心护本宫周全。”她不愿再要皇帝的那一句承诺,与其继续承他的情,不如改由范统替他履行诺言。
范统不知个中玄妙,只觉诧异非常。这根本不算要求,即使她不说,他也会做。毕竟,她是皇后,是皇帝的妻。
路映夕不再说话,低垂眼帘,敛去黯淡的眸光。丑时了,皇帝的伤势到底如何?难道连师父的精湛医术,都救不了?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双扇寝门轻轻地打开,鱼贯走出众太医。
“师父!”路映夕即刻上前,忙问道,“情形如何?”
“失血过多,但幸好没有伤及心脉。”南宫渊神色疲倦,似是运气过度,清俊面容微微泛白,顿了顿又道,“虽已无性命之忧,但是少不得要卧榻半月。而且月余之后,左臂还是不可使力,诸如拉弓射箭之类的事,恐怕要待半年之后才能做得。”
“嗯。”路映夕轻应了一声,心底滑过一丝异样。师父既能事先预料变故,为何不亲自相救,而要她来宸宫?师父希望她与皇帝之间的纠葛越来越多吗?
“映夕,方才我给皇上输了真气,天亮前他应该会清醒,你进去照看吧。”南宫渊浅淡扬唇,笑得云淡风轻,只是黑眸中一片冰凉孤寂,晦暗如潭死水。他亲手撮合她和皇帝,是为了保她将来平安渡过命中的大劫。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抉择,无悔无怨。可是,为什么心这般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路映夕凝视他,鼻尖莫名一酸,眼中浮起雾气。师父永远是这样儒雅淡泊,她触摸不到他的温度,看不透他心底的感情。他对她,有情吗?似乎有,又好像没有,如梦似影,缥缈无着。
幽然低叹,她举步踏入寝门。
韩清韵抢在她之前,提起裙摆急奔而去,却被里间的内监拦下。
“你竟敢阻拦本宫探望皇上?”韩清韵怒目圆睁,气急攻心。短短几个时辰,她受的气,比这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奴才不敢,只是太医们嘱咐,皇上需要静养。”内侍太监毕恭毕敬地回道。
路映夕正好听到末尾半句,顿住脚步,温声问道:“本宫也不可进去?”
那内监露出为难的表情,只谦卑行礼,不答话。
韩清韵见路映夕亦碰了软钉子,心里稍觉舒畅了点,冷哼一声,甩下一句话,便就傲然离去:“本宫待到天亮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