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撵车,路映夕阖闭双眸,心中一片混乱。
她在怕什么?为什为不敢听师父的前尘往事?她又怎会不清楚,自己决不是接受不了师父口中的“不堪”,而是……
她从来都不知,原来感情之事如此玄妙。她竟害怕师父对她推心置腹,竟害怕师父毫无保留地对她交底。
她本应该感到雀跃,因为师父愿意与她分享生命里的一切,无论生之欢,抑或生之悲。可是,她却突然胆怯了。
一路神思恍惚,回到宸宫,路映夕愣坐于镜台前,怔然出神。
半人高的铜镜里,映出一张绝丽无双的容颜,黛眉如远山,清眸漆黑似子夜。
明明那般熟悉,可却又似乎有些陌生。那眸光流动处,粲然生光,但又好像蕴含丝丝怅然。
变了,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己经变了,但却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就像千万缕柔软的藤蔓缠绕着心房,有一点点痛,一点点涩。
“映夕?”低沉有力的嗓音,近在身后。
她扭头回望,入眼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自然,并非师父。
“皇上。”她站起身,定神微笑,“臣妾巳经去过斋宫,血姚贤祝寿。”
“嗯。”皇帝平淡一笑,瞳眸深沉如潭,口中似随意般地问道:“她可好?”
“皇上有心,为何不亲自前往?”她忽觉得厌恶,厌恶所有不清不明的行事作为。皇帝既然难忘旧情,何不干脆坚持到底,努力破镜重圆。
“凌儿给了你气受?”皇帝浓眉皱起,疑问道。
“并没有。”路映夕淡淡摇头,胸腔仿佛有一口浊气,憋得她分外难受。
“那么,你有心事?”皇帝敏锐的目光扫过她,虽是问句,但语气笃定。她看起来与往常不同,冷静不再,心有烦躁。
“皇上,姚贤妃脸上的刀伤,是何缘故造成?”路映夕未答,反问道。
皇帝一怔,俊朗眉眼渐黯,眸底浮现积淀多年的阴霾。
他蓦地转身,背对着她,沉声启口:“年,朕力挑众议,坚持纳她为妃。虽非皇后之位,不过那时后宫尚虚,只有十数名秀女,她便也没有激烈抗议。”
路映夕不吭声,安静聆听。可以猜想,当时的姚贤妃,定是心怀憧憬,期盼着皇帝最后会将后冠戴在她头上。只可惜,朝堂压力远远超出一介江湖女子的想象,那时候皇帝所承受的非议弹劾,并非姚贤妃能够理解。
“朕可以做到的仅是悬着茩位,但四妃之位,必要充实。那时朕的基业未稳,不能盲目妥协迁让。”皇帝语声透疲,轻咳一声,恢复淡漠口吻,継续道,“后来林德妃入宫,怀上龙种。宫中众人议纷纷,都在猜测朕会否立林德妃为后。凌儿生了恐慌,找朕对质,一定要朕许下诺言,绝不能封后。”
停顿片刻,他缓缓转过身来,道:“尘世浮华如往昔。莫再提。”
“嗯。”路映夕轻轻应声,“尘世浮华如往昔,拈花一笑暂别离。”
似乎每个人都有过往,师,皇帝,姚贤妃,甚至连范统都可能有不一般的过去。
当年林德妃怀着帝姬,临盆之前受了伤,因此难产而逝。这件事,想必与姚贤妃有关吧?是否姚贤妃自责愧疚于心,才自毁容貎,以抵罪孽?实难揣测了,也许有一天皇帝会告诉她,但看来并不会是今日。
“据朕所知,皇后自幼便熟读兵书,深谙兵法。”皇帝转了话锋,凝眸看她,徐徐道“而且,对各国地形皆有研究,堪称了如指掌。”
“皇上谬赞了,臣妾不过是闲暇时随手翻阅过一些兵书罢了。”路映夕浅淡弯唇,明眸闪亮。他想要她帮他?
“朕想听听皇后的见解。沛关一带,山峰多而险峻,且荗林百里,敌军易设陷阱,我军若要硬攻,怕是会损兵折将。”皇帝盯牢她,大有考她之态。
路映夕自若一笑,回道:“素闻我朝镇国大将军司徒拓骁勇善战,臣妾相信司徒将军久娙沙场,定能想出应对之策。”
“如此说来,皇后是吝于亟塘恕!被实鄢っ夹碧簦慵懒地睨着她。
路映夕微欠身,恭顺道:“亟桃淮剩臣妾愧不敢当。臣妾从未上过战场,不敢胡乱纸上谈兵。”
“若有机会,皇后可有兴趣亲身前往,一睹烽火?”皇帝也不逼迫,转而闲散问道。
“臣妾身在宫闱,想来是无缘目睹了。”路映夕淡笑答道。其实对于攻破沛关,她心中有计,但却不能与他探讨。他也应该知,她乐见皇朝与龙朝两败俱伤。
“那也未必。”皇帝深望她。眸光炽热得奇特,“或许未来有一日,你与朕都有机会置身战场。”
路夕但笑不语。是,确实有这样的可能。不过,到那时,她与他不会是夫妻并肩,而是敌我争斗。
“映夕,在那之前,朕想告诉你一句。”皇帝眸中的光亮渐渐变得温存柔和,话语低沉,“现下,你面对朕的时候,若不想笑便可以不笑。朕不伝禁锢你悲喜的自由,你也无需敷衍朕。”
“是。”路映夕依然面带笑容,温顺应话。伴君如伴虎,她怎能轻忽放松,随心而喜而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