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他怪她,不如说他是怪自巴,恨自己。一而再地推开她,终于彻底推远了……
“师父为何要欺瞒映夕?”路映夕敛去了苦笑,举眸望他。
“宫中即将发生一件乱事,你待在冷宫就能避开一劫。”南宫渊语声平淡,黑眸清寂无泽。
“是何乱事?师父认为映夕没有能力自卫?非要以此迂回隠晦的方式来解救映夕?”她眸光清冷,口气渐显咄咄逼人。
“是,我认为你无法自保。”南宫渊淡淡回视她,不露情绪起伏。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他的方式没有错,他是为了保护她,并非她没有能耐,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担忧关切,难以旁覌不理。可是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否不知不觉间巳经左右了她的人生?
路映夕呵呵轻笑,笑声苦涩。
无语良久,她突然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师父,映夕不信。人应自救,而不是靠所谓天机,所谓避劫。映夕决定回凤栖宫,不会搬进这里,也不会自愿弃了后位。”
“映夕,莫要任性。”南宫渊嗓音温淡,却显得有些无力。他信奉半生的天命,在她眼里无足轻重。可这才是她,他又怎能将自的信念强加于她?
“不论会有何祸事降临,映夕都相信事在人为。如果人力微薄,无法扭转乾坤,那么至少勇敢面对,尽了全力,如此也足够。”路映夕看似分外冷静,实则内心溢满酸楚悲凉。慕容宸睿不信任她,师父也不信任她,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信任她。落红的事她无法证明,但起码她可以证明给师父看,她不需要预先避劫,也能渡过劫数。
南宫渊注视她半响,勉强扬唇一笑,吐出四个字:“万事小心。”这次的代价这般大,是否上苍惩罚他妄图改变天数?可他本就不该奢望,她与皇帝之间纯净如水。只是直至事情真正发生,他才知自己竟会这样的痛入骨髓。原来,他爱她巳这般深,深得连他自己都意外。
气氛静谧,夜色漆黑。两人相对无言,徒生出几许局促。
“师父,姚贤妃为何恨你?”路映夕轻淡出声,抑下心底的所有情绪翻涌。
“我尚在襁褓时,就被玄门师尊抱走。长久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孤儿,一直到了几年前,才知晓身世。”南宫渊微别过脸,仰望夜空,口中淡然道,“最初玄门与修罗门偶有往来,正因如此,我甫出生师尊就曽抱过我。师尊发现我的八字异于常人,且筋络奇特,便偷偷将我带走。”
“偷走婴孩?”路映夕不由皱眉。她亦算玄门第子,但却不知师祖竟是这样的人物。
“师尊对奇门玄术着迷成痴,曽对我说,我百年难得一遇玄门奇才。”南宫渊依旧遥望天穹,俊朗侧脸透着一股孤寂,“那十五年来,修罗门不断騒扰玄门,暗杀了诸多第子。我不明缘由,师尊闭口不提两派纠葛。后来情况愈演愈烈,师尊只守不攻,修罗门手段益发狠辣,玄门自此败落,匿迹于江湖。师尊不愿我埋没于山林,要我自荐入皇宫,更言道,十数年之后天下将会大乱,希翼我能救百姓于水火。师尊实在太高估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継续道:“再后来,我一半时间在皇宫内,一半时间在民间游历。在外时,恰巧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她说她爹病重,药石无灵。我便去她家中,为其父亲诊断。病情确实严重,但仍有转机。可是我没有立刻救他,因为发现了这家人的不寻常。宅内遍布阵法,戾气甚重。我推脱要外出寻找草药,暗中查探他们的身份。原来那病患便是修罗门门主。思及玄门师兄弟的惨死,我狠了心折返回宫。隔了几日,我终是于心难安。可巳是来不及,我赶到时,那小女孩冷冷看我,对我说了四个字──杀人凶手。”
“那女孩是如今的姚贤妃吧?”路映夕接言轻问。
南宫渊点头,声音隠有一丝哀戚:“因这件事,我有愧于心,去找师尊,望他能开解。可是,却因此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师父,这不是你的错,只是阴差阳错的意外。”路映夕温声劝慰道。
南宫渊似没有听入耳,顾自道:“之后,我便去找凌儿,负荆请罪请罪。她性子极犟,不肯原谅,要我血债向偿。她用匕首在我身上一刀一刀划下,说要我流光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因我不配做姚家人。失血过多,我虚弱昏迷朦朦胧胧间感觉周遭有**之气。费力睁眼,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只觉耳边似乎有求救声。后来我才知,凌儿的大师兄欲侵犯她,她半挣扎着,想看我会不会救她。但其实我睁眼也只是混沌反应,然而她却以为我故意不理会。”
“那……”路映夕想问姚凌是否被染指。
“凌儿的脾性,宁可死也不会教人占了便宜。她大师兄也算犹有一丝人性,最后放过了她。自那以后,凌儿就坚决要脱离修罗门。此是后话。”南宫渊忍不住低叹。他是一个满身罪孽的人,虽未亲手弑父,但确是间接害死了父亲。
路映夕亦叹息。师父之前曽说,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姚凌,原来不是指时间,而是指心理上血缘上的那种亲近。师父说的龌龊不堪,原来是指他自己,内心深处他是憎恶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