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一层隔膜挡在两人中间,“皇帝”二字成了肉中刺,连提及都成了忌讳。
正寂静着,回廊另一端有一名武将大步走来。
“卑职参见皇后娘娘!”那人走近,抱拳行礼。
路映夕扬眉看他,疑道:“可是出了事?”
“回皇后,卑职隶属禁卫军右卫,奉皇上之命,特赶来晖城。”那将士尘土满鬓,从怀中内袋掏出一个锦囊,恭敬地双手递上,“皇上命卑职亲手将此锦囊交到皇后手中。”
“锦囊?”路映夕低念一声,下意识地瞥向一旁的南宫渊。
“是。”那年轻壮硕的将士顿首,又道:“皇上交代,如果皇后有话需要带回,可写下交予卑职。”
路映夕接过锦囊,半晌无语。
南宫渊默默站起身,向她颔首致意,便退离了开。
路映夕心中钝重,晃神片刻,才道:“有劳在此稍等。”
“是,卑职遵命。”那将士恭谨揖了一礼,伫立原地,目送她离去。
路映夕回到自己房中,慢慢拆开锦囊,取出内里的卷纸。
摊开纸张之前,她忽然觉得想笑。皇帝当真这样思念记挂她?抑或不放心她与师父在一块儿?
展平洁白宣纸,道劲浑厚的字余便映入眼帘。
“夕,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朕一向不信这些酸儒的话,但现在想来,古人智慧不可蔑视。”
这次的信颇长,路映夕看了第一行不禁轻笑。这人肉麻起来,倒一点也不含糊。
“朕巳收到消息,晖城医营没办得井井有条,城中百姓总算略宽了心。但是染病之人,仍旧人数众多,诊救不及。你若有良策,不妨对朕直言。”
看到这里,路映夕口中逸出一声轻叹。皇帝是希望她支持他做那个狠决的决定?
“疫城不宜长待,三日内你需返回皇宫。莫叫朕担心挂怀。”
分明是命令,这般言来却显得温情脉脉。落款依然是一个“宸”字,未印玉玺。亦即是这封是家书,并非皇帝诏谕。
路映夕一边磨墨,一边想着,皇帝终究想明白了,不会为了小众子民而感情用事。他是帝王之才,她却仍是妇人之仁。
“皇上圣安,”提笔时顿了顿,她斟酌着用语,“臣妾在晖城一切安好,劳皇上挂心,是臣妾之过。臣妾恳请多留晖城一段时日,代皇上分担此忧,为百姓多出一分力。”
停笔,她扯唇自嘲一笑,把纸张揉成一团,重新铺开洁凈一纸,利落写道:“皇上,要度过晖城之灾,需要朝廷支持人力与财力,请皇上万万不要放弃此城。这两日,范侠士于城中奔波,累极病倒。皇上引他为知己,必不会因他染病而放弃他。与此理相同,臣妾相信皇上也绝不会放弃那些患病的百姓。”
她吹了吹墨迹,最后又添一句:“臣妾后日回宫。”
署名时,她犹豫了一下,写上一个“夕”字。
把信折叠放入锦囊,她出了房门,交给那名等候的将士。
将士领命而去,剩下她一人,闲淡地倚靠着廊柱,心思飘远。不曾想过,晖城的一场瘟疫会将她与皇帝的距离拉近。她也不知是何故,竟开始觉得皇帝不是那般深沉不可捉摸,她似乎能够真实地触摸到他心底柔软的那一面,也能清楚窥见他冷酷的另一面。
“映夕。”温润的嗓音,轻淡响起。
“师父。”她举目望向廊尾,其实可以猜想到,师父一直未曽离开,他也在等着她写完信。
“可感觉心定?”南宫渊没有走近,远远地对她微笑。
“不定。”路映夕轻答,眸光幽然,她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师父。每一思及此,心就隠隠抽痛。
“他巳先于你做出了努力,你不要令他失望。”南宫渊语声沉静,唇角带着不变的温和笑意,参杂一丝怜惜一丝宠爱。
“如果徒儿令师父失望……”路映夕哽了声,但面上仍是平静,只低垂下眸子。
“只要你平安喜乐,我便不会感到失望。”南宫渊深望她一眼,声线温暖,再道,“可记住了?也莫令师父失望。”
路映夕垂首良久,再抬起眼来,那一袭浅灰色身影巳无踪影。却见一个士卒形色匆匆,欲要穿绕过回廊,看到她站立着,只得停步行礼。
“何事慌张?”路映夕轻轻皱眉,记得这人是在范统手下做事。
“范大哥高热昏厥了!”那小兵不谙宫廷礼仪,惶急回道。
路映夕心头一紧,即刻快步往范统居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