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塔抬起头,十七这个数字越来越快的在他心头炸响,就像一座坏了的钟,不断发出让人厌恶的催促:“父皇怎么了?”
“你父皇没事,回去休息吧。”
“母后!父皇究竟怎么了!”
少年沙哑的嗓音仿佛来自跨越漫长时光之后的自己,苍老而悲恸,却又带着些许不愿说出口的清醒。
离开,居然是这样可怕的词汇。
女王深深地看了莫塔一眼,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她第一次看见了让她都意外的成熟。
他没有哭泣,没有癫狂,只是压抑着痛苦寻找一个答案。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将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好吗?”
灯火通明的宫殿,母后一个人的身影渐渐消散在光线中,嘈杂和烦躁却永远都留在了莫塔的心里,至死方休。
“出来。”
躺在自己的床上,莫塔的眼神空洞的可怕。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出来。”
“你就算叫我出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这二十来天的遭遇,林克在莫塔的体内看的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如此,不用少年开口他就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直接打消了他的幻想。
莫塔听到他的回答,浑身都剧烈的颤抖起来,牙关紧咬下唇,眨眼就渗出一片血迹:“你不是我。你不可能是我。”
“对,我不是你。从一开始你就没相信过我,对吗?
到了现在,预言成真你反倒想要向我寻求帮助,不觉得可笑吗?”
“你不是预言家,”莫塔低声喃喃,“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你怎么会这么想?”
“附在我的身上,接近我的父皇,就是为了伤害他是吗?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等等,你听我说,喂!你要做什么?”
林克本以为莫塔最多就是发泄一下就完了,毕竟是史书中献祭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魔鬼,情绪上总不至于太脆弱吧?
直到,他看到莫塔摇摇晃晃地走下床,找到了一把拆信刀。
随后,在林克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莫塔居然持着拆信刀,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径直对着自己的手腕用力一划。
血光顿时覆盖了莫塔的双眼,腥气直冲鼻腔。
可莫塔就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一般,甚至有些快意的低吼着:“我会死,你会跟着我一起死!都死!都死!”
林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就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莫塔的虚弱,就好像伤害到了这个世界的核心,一切都开始不安定的躁动起来,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崩溃。
而林克只能待在莫塔的体内,感受着一切缓慢而鉴定的走向终末,却又无能为力。
在这个世界,他只是一个观众,莫塔比他更加真实。
莫塔的意志能够轻易地剥夺他的行动能力。
对于林克来说,此时的莫塔简直比神明还要全能且无解。
就当他以为一起都要这样结束,开始思考等这一切破灭,他会回到真实世界的自己身上,还是真的和莫塔一起死去时,房门被推开了。
在女仆们的引导下,有着太阳一般耀眼金发的少女走了进来,怯生生的呼唤道:“莫塔,你还好吗?莫塔!”
斜靠在墙上,手腕处已经流淌出一个小小血泊的莫塔瞬间惊呆了所有人。
艾莉卡带着哭腔冲到他的身边,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边不断地对他释放散发翠绿光辉的治愈法术。
伤口立刻就得到了缓解,少年苍白的嘴唇也重新红润起来。
他睁开眼的同时,少女柔软的身躯直接抱住了他的脑袋,泪水像是不要钱一样滴落在他的头顶:“莫塔!莫塔!你不要吓我啊!”
莫塔看看她,又看看后面乱成一团的女仆们。
手中握着的拆信刀依旧冰冷,可少女的哭泣让他心中的意念动摇了。
林克赶紧抓紧时机解释道:“我的活动范围是有限的,不能离开你太远。而且我无法干涉到现实,除了你连能看见我的人都不存在。
你说我伤害了你的父皇,但是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先冷静下来,不要冲动。
要是因为你的一时冲动,非但没能解决你父皇的问题,还平白无故搭上了你自己的生命,岂不是自作自受?”
莫塔蹙着眉头,没有理会林克的意思,但拆信刀已经被他远远地丢到一边。
林克松了口气,至少目前松了口气。
莫塔拍了拍艾莉卡的脊背,示意她起来,然后安排着女仆们带她去别的房间住下。
明明上一秒还是自杀未遂,可下一秒莫塔淡定地样子都让所有人有些茫然。
艾莉卡支支吾吾的不肯离开,眼神始终在他还未完全痊愈的疤痕上游离。
但最后还是在莫塔的再三劝阻下离开,答应她明早一定会再见。
这一晚发生的一切几乎在莫塔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的理智就像是踩着钢丝过悬崖的疯子,差点死了一次之后,现在反而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极端的冷漠。
“你没有伤害我父皇,可是你又信誓旦旦的告诉我,6月17日这个期限。给我一个理由。”
“我说这些都写在书上,你信吗?”
“什么书。”
“关于一个帝国毁灭的史书。”
莫塔沉默了,连一个成年人都未必能够接受这种说法,更何伦是他。
良久之后,他才再次问道:“关于我父母,17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要再拿预言忽悠我,我要知道你知道的一切。”
林克钻出莫塔的身体,漂浮在他面前:“我不能保证我说的都是正确的,历史是胜利者说了算的地方。偏差在所难免。”
“说。”
“······”
林克注视着莫塔,少年眼里的愤怒和悲愤几乎要冲出眼眶,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不再劝阻什么,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林克将自己通过学院得知的一切关于桑陀溟的记载都告诉给他。
换来的,是更加漫长的沉默。
两人就这么呆呆地面对着面,一方不敢相信听起来言之凿凿的未来,另一方苦思冥想将自己带到这个地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夜色终究有着尽头,泼洒在自己面庞上的晨光,不比斩首用的铡刀弱上分毫。
刺痛猛地扎进莫塔的脑海,让他情不自禁地在自己的胸口揉了揉。
“等等,你身上的这是?莫塔!”
林克突然变难看的脸色,让莫塔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他冲到一旁的换衣镜前,猛地撕开自己上半身的睡衣。
嗞啦声中,丑陋的黑色树状纹路暴露出来,贪婪地盘踞在莫塔的胸口,随着他的呼吸一张一缩。
更可怕的是这东西看起来像是活得一样,正在不断地朝四周蔓延,估计用不了两三天,莫塔全身都会被这种纹路侵蚀的干干净净。
“这是什么?!”
“这是诅咒,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