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明白,这才悄悄地静静地探起身来张望,现在大概是所谓黎明前的黑暗,营地的篝火不知何时熄灭了,漆黑的夜色中只看到北方远处三三两两的幽绿色,几乎美得像是宝石。
陆锦松了口气,没多少,这支商队虽然只是小商人们集合起来的,但敢于行走草原,自然不是毫无准备,何况还有他们呢。
这口气还没松完,一阵风拂过,长草纷纷矮下|身子,夜色中蓦地多了无数对密密麻麻的绿色眼睛,周围顿时一片轻轻的抽气声。
陆锦看向欧阳克——其实今晚乌云蔽月,什么也看不见,她只是知道他在旁边,“我们怎么办?”
几乎没有一篇武侠的主角是被狼群干掉的,他们大漠中来草原上去,偶尔遇到沙尘暴和狼群,但总是能化险为夷,似乎除了武功更为高强的人之外,没有什么能是这些大侠们的敌手。可对于陆锦和欧阳克绝不是这样。
陆锦本来就不是个持续型选手,何况她正长久地处于虚弱状态。欧阳克虽然神完气足武艺高强,可他一身技艺都在手上,擅长的是拳法轻功暗器而不是兵刃,唯一一把趁手的精钢扇子,也早就被陆锦砍断了,如今拿在手里的不过是个装饰货。
指望欧阳克赤手屠狼已不可能,而这小商队全部人手加起来还没有狼的一半多,彼此又不统属,看到狼群只会纷纷掩口静默,连点有效的防御措施都没有,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夏天不该有这么大的狼群。”欧阳克喃喃道,可他也知道现在疑惑无济于事,那些绿色的小灯笼已经开始靠近了。
“马都栓在西北方二十步,一乱起来你立刻向那边跑。”欧阳克解开衣襟抽出个东西塞在陆锦手里,“拿着这个。”
陆锦不由一震,即使伸手不见五指,这个触感她也绝不会忘记,这是曾经日日夜夜陪了她三年之久的软剑!欧阳克果然没有丢掉它,可是,在这个时候,他把这唯一保命的利器给她?!
“你……”
欧阳克忽然恶狠狠地嘶声道“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掐死你!”
陆锦便果然没有再说了。
接下来的半个夜晚都是一片混乱。终于还是有人点起了火把,可是火光没有吓住狼群,反而让它们更加疯狂地扑了上来。
人的哭喊哀叫喝骂,马的嘶鸣,狼的嚎叫,咀嚼踩踏扑击撕咬,小小的一片营地变得混乱而充满绝望。
陆锦什么也没管,在火光亮起的一霎那就向着欧阳克说的拴马处跑去,上了马才发现欧阳克没有跟在身边,头脑一热便拨马向回,扑来的狼尽可杀了,挡路的人只能绕过去。才绕了三两下,那微弱的火光便再次熄灭了,那个翻腾的白色身影再次消失在夜色里。
陆锦咬着牙发狠向着印象中的方向冲,一柄软剑舞得密不透风,时有砍肉切骨的实在感,她不敢想砍中了什么,只是一边冲击一边喊着欧阳克的名字。
她似乎冲过头了,又似乎始终在原地踏步,但确实没有找到欧阳克。过了也许片刻也许很久,东边的天空开始透出微光,狼群来的北方传来轰鸣般的马蹄声,陆锦一怔,这是大队骑兵冲锋的声音。
她又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骑兵冲锋的时候站在前边只有化为肉泥一个结果,猛地打马想跑,没想到那马颤了一下,竟然跪倒在地。陆锦晕头转向地从马上滚下来,又晕头转向地被人抱起,风一般向前掠去,身后恰是冲锋而过的骑兵。
陆锦一手抓着剑,一手抓着抱着自己的人的衣服,忽然不可抑止地大哭起来,她哭得涕泪横流,简直痛快淋漓。那抱着她的人先是僵硬,接着讽刺“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几匹狼就把你吓到了?”,后又疑问“我让你跑你回来干什么,蠢得认不得方向吗?”,最后无奈“哭就哭,别拿我袖子擦鼻涕行吗?”
陆锦立刻放开他衣服,抬手给了他一耳光:这个人渣、这个王八蛋、□□犯!他居然真的喜欢她,生死关头把唯一的剑给她,让她上马让她跑,这个混蛋居然能做出这种事!这也罢了,可是她居然也失心疯了跑回狼群里找他,她编出来的那些情话,居然不全是假话!
她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终于喜欢上一个男人,从此这个世界不再与她无关,这个人也不再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她的心中是被狠狠地砍上一刀还是被种上一片花田,从此全由这个男人做主,可是这个人却是个恶棍!
陆锦能不哭吗?她简直恨不得把前十六年的眼泪一起流光了。
欧阳克被打得愣了一下,一看陆锦打完人都不耽误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气氛,满腔的怒气居然就此烟消云散,他想了想,抬起陆锦那张满是鼻涕眼泪血和土的小脸,随便用袖子擦了擦,就恶狠狠地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