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仙开始从报纸上搜集了许多上级文件,粘贴了满满的几大本子,从各个方面抨击现在的乡、村领导,抨击腐败现象,抨击强迫种植苗木花卉等。那时候,各级领导的这些毛病是很容易找到的,李半仙猛烈地展开抨击,大有一点美国“在野党”的味道。
很多时候,一般的乡干部,根本就不是李半仙的对手。说起哪个政策,提到当中的第几条,李半仙都倒背如流,往往弄得被他质问的乡干部张口结舌。如此以来,李半仙更加兴奋。常常一个人拿着文件夹子在白草湾后面的那个杨树林里背诵。那劲头,比王国鼎当年考大学时还用功。
针对王爱民,李半仙觉得王爱民根本不是个好鸟。他家仗势欺人,12个兄弟姐妹站在那里就是一个加强班,如果加上他们的第二代,那就是一个加强排。上一次,为宅基地的事,他们一家不是殴打了杨百老了吗?还有,他王爱民是小学校长,却带头违背计划生育,是当年凤凰山超生游击队的实际领导者。另外,他家养了2000亩水面的网箱鱼,也没见给镇里交几个钱。
这些都是罪状啊!不行,我李半仙得为民做主,告他王爱民。
于是乎,李半仙就成了王国鼎和何天明的常客。
一个时期,李半仙比普通的乡干们上班还及时,上午不到8点,李半仙就坐在了王国鼎办公室的门口。
关于李半仙反映王爱民的事,基本也是事实。为了打发李半仙,镇里经过商议,便让白向阳的儿子白东风回白草湾当了支书。
李半仙一开始很高兴,说他又扳掉了一个领导人。可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头,白向阳倒了,王爱民不再主持了,但这一次的支书却是他死对头白向阳的儿子,这可不行。这样以来,他的所有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渐渐地,李半仙觉得自己孤掌难鸣。不行,以后自己不能单干了,得有组织。得搞群众集体上访,只有这样,才能形成声势,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李半仙想,“老子为你们打抱不平,你们当缩头乌龟不行,要干大家就一块儿干”。于是,开始鼓动一些对现实不满的人,一块儿上访告状。别人不愿意参加,又觉得他是为自己出气的,就有人给他凑份子,给他提供一些赞助。吃到甜头以后,他又抓住一批人的不满心理,怂恿大家告状。后来,在白草湾行不通了,他就到其他村串联。
这年头,人们的生活好了以后,“拿起筷子吃肉,放下饭碗骂娘”已经成为普遍现象,老百姓对各种集资、摊派、罚款心怀不满,恨不能找机会出出气,愿意出钱让李半仙为民请命,慢慢地形成了一种势头,李半仙又成了十八寨这一带响当当的上访代表。
有一次,他组织了几个村的群众,开着手扶拖拉机,拉了百十个人,为了抵制上缴农林特产税,到县政府去闹。政府副县长余得水出面,要求去几个群众代表直接对话,大家就把他当做群众代表推了上去。
副县长余得水逐个问了代表们的情况后,了解到李半仙不是这几个村的人,说他没有代表性,把他赶了出去。他一走,几个代表没有了头领,其他人拙嘴笨舌的,说不出个道道儿来,这场群访来势凶猛,一泡尿就给浇灭了。
事后,上访的群众抱怨他临阵脱逃,他反过来骂这些人是天生的笨蛋,双方闹得很不愉快。这件失败的上访活动,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
有人以为,李半仙从此不会再上访了,其实不然,李半仙上了瘾,他已经和县里、乡里领导机关的一些工作人员混得飞熟,领导机关大院附近的小饭馆都对他很熟悉,有油水的残汤剩饭没有少免费让他吃。他去县里、乡里去上访,就像是去上班、串门一样,混迹在各种上访队伍中,天天可以见到他的身影。
有一天,为收购夏粮压级压价、打白条的事,杀虎口、十八寨、红石崖三个乡镇的村民在李半仙的奔走串连下,又集中了100多人,开着拖拉机到县上去上访了。
这一次,就连他的老对手白向阳也参加进来,而且还成了骨干。李半仙就想,进来就进来吧,统一战线是革命的法宝。毕竟,白向阳曾当过多年的支书,在当地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一些对干部有气的群众,一听说是到县里上访的,也在半道上开着拖拉机加入进来。有些纯粹是看热闹的,或者是无事的闲人们,也情绪激昂地加入进来。上访的队伍,越往前走,人越多。后来有人又抬上几个牛皮鼓,边走边敲。李半仙更是手持一把电喇叭,兴奋地给群众们述说着地方政府和干部的种种不是。有哪些哪些做法是违背上级政策的,有哪些哪些做法甚至是违法的。
后来,他们又碰上一起埋人的,人已经埋罢。吹响器的人本来要回家,一见李半仙他们这么大的声势,也就义务参加进来。在响器班的吹吹打打下,上访大军更变得气势磅礴。
当浩浩荡荡的上访大军由杀虎口出发,穿过十八寨,进入到红石崖乡的地界时,拖拉机、农用三轮、毛驴架子车已经有近50辆了,人马也有上千人了。要不多久,就要开进县城了。
这次集体上访行动,已经引起县委、政府的高度重视。
县委书记侯鸣放分别给杀虎口镇书记胡小云、十八寨镇书记王国鼎、红石崖乡书记陈昌浩、城郊乡书记胡少林打了电话,让他们立即奔赴到红石崖乡与城郊乡的交界处口子门,并说县公安局的局长马奔驰已经带领防暴队先期在口子门集结。
他们这四个党委书记的职责是,在口子门各自劝返本乡镇的群众,坚决把上访大军堵在口子门之外。侯书记说,这是底线,决不让他们越雷池半步。
另外,以后也绝不允许出现类似的大规模群众上访事件。出现问题,都要消化在本乡镇,化解萌芽状态。否则就拿你们这些书记是问。
侯鸣放书记说,这是一项政治任务,你们必须千方百计予以完成。
侯鸣放第一次没有和王国鼎联系上,因为他眼下正好在市里。是镇上的何天明接的电话,并立即联系上了王国鼎。王国鼎当即就给侯书记回了电话。
因为这次上访的组织者是十八寨人李半仙,侯书记就对王国鼎说,李半仙是你们白草湾人,你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