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圆这些年来一直是顺风顺水,没有想到会在公安大厦这个项目上栽了跟头。他有些无法接受既定的事实,连着几天,都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石中玉就劝他,二哥啊,咱们这些年顺利,一是靠的技术,二是靠的人脉,三是靠的咱们集团弟兄们的精诚团结。这一次为什么会吃了败仗,关键是人家吴天彪在人脉上更胜一筹。咱们原先是有我哥在帮忙,但这一次不同了,我哥已经调离山阳,俗话说人走茶凉。另外,人家吴天彪的背后是市委书记王国鼎。这就是一个信号,在以后的建筑市场上,人际关系怕是要成为第一位的因素了。另外,说句不好听的,在不久的将来,山阳的建筑市场上怕就是一个吴天彪的时代了。
听了石中玉的话,周方圆感到自己的脊背有些发凉。
见周方圆不言语,石中玉就拧开酒瓶,斟上两杯酒,递过来说:“老周啊,咱这家公司你一直以来都是老大,当初注入的资金都是老兄你拿的。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我的亲哥哥。想当年,我们多顺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让别人嫉妒得都流鼻血!可眼下……都说人有十年旺,是不是运气到头了?要不明儿我陪你回老家祖坟看看?”
周方圆摇头道:“哪里是什么命啊!是我掉队了。我跟你说,别看咱们一直在市场上打拼,其实未必是站在潮头上。现在为什么不顺?是因为大气候变了,而我的思想没变。其实一个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就像大海里的一片树叶,大部分人奋斗终身都未必能改变命运。一个人偶尔成功了,个人努力是一方面,更主要的还是碰巧契合了大的时代脉搏。”
“可这是个以成功论英雄的时代啊。”石中玉道。
“是啊,我现在就天天反思我自己,当年的成功单单只是你个人奋斗的结果吗?不是!改革初期那会儿官民都很贫穷,社会基本上没有分化。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就是开放搞活,发展经济,‘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对于我们这些底层人来说,那是一段唯一的黄金发展时期——市场环境相对公平放开。只要你肯干,机会到处有,你开个小卖部也好,摆摊儿卖菜也罢,一不小心就发财了。你还记得不?那时候打拼出来的第一代大款,甚至有好多曾经是刑满释放的。所以说咱们那时候成事,是赶上了。”
周方圆仰头望天,叹了口气道:“你现在细细地想,其实中国开放后的第一桶金是谁淘出来的?首先是农民。邓小平的分田到户的政策解放他们,中国从此才不再挨饿。然后是农民工,没有廉价的劳动力又哪来的珠三角、长三角的工厂和带动内地经济的特区?最后是内地最早那批个体户、万元户们。是他们在追求梦想的过程中找到了通往财富之门的路径,不幸的是,其他原本躺着睡觉的人现在也都明白了。”
“还真是的,那时候我就是老想,咱们这一代人,是赶上好时候了!”石中玉说。
周方圆继续着他的思绪:“随着经济规模的迅速扩大,市场秩序需要规范,国家法制化的进程也带来了权力向经济领域里的渗透,垄断局面逐渐形成和扩散,市场慢慢丧失了公平竞争的机会。低层向上发展的通道一点点被堵死,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越来越不顺的原因。我掉队了……”
“没错!”石中玉接茬说:“我这阵子一直研究招投标问题。咱们山阳还算是好的呢!据说在外地,投一个标花费几万甚至十几万是很平常的事儿。投十个标能中一两个就不错了!有的保证金都达到百分之三十多;有的被要求订“阴阳合同”;有的则必须通过中介才能拿到标书;有的‘明招暗定’。至于投标环节的花活就更多了:你知道什么叫陪标、串标、联合保标和哄抬标吗?不懂吧?我感觉咱真是落后了,现在已不是实干的社会,是巧干的社会,投机的社会。”
周方圆几杯小酒下肚,没觉着舒服,反倒烧得火辣辣的难受:“我清楚我是什么时候掉队的。现在我觉得,我已经被主流社会逐渐边缘化了。我敢这么说,以后咱们的路会越走越难。石总啊,我真的心灰意冷,不想再干了!”
石中玉沉默了许久,柔声劝道:“周总啊,光咱俩好说。反正这辈子钱是够花了。可是手下那帮兄弟怎么办?都跟了咱整整10年了,他们得养家糊口哇。再说了,瘦子的骆驼比马大。咱们不就是这一次没有弄好吗?在吴天彪面前,咱们凤凰建筑仍然是巨人!”
周方圆的头快扎到桌面下头去了,嘟囔着说:“是啊,是啊!”
石中玉大声说:“大哥,我不是说你,你这人就是有点自私,从根本说你就是老觉得钱挣够了,有安全感了,没必要干违心的事儿了。慢慢就由着性子来,不再争取、不再奋斗,消极懒惰,你就是这样掉队的。其实人永远是在屋檐下,一生就得常低头。你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你最大的敌人是你自己!顺利的时候就超常发挥,逆境的时候就一蹶不振。”
周方圆显然是听进去了:“中玉啊,哪你说今后我怎么办?我听你的?”
“真的?你要是真肯听我的,那好。把我们凤凰集团的发展战略和经营策略好好地理一理,我帮你弄。”
石中玉又说,大哥,只要咱们弄的好,吴天彪要赶上咱们,起码还得5年。另外,吴天彪从根本上说,也不是咱们的死敌。我觉得,咱们两家还有合作的可能性。你想,在技术层面上,他手里有什么?他离不开咱。
周方圆说,如果吴天彪能和咱们合作,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