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热闹喧天的“点金钱庄”十丈的路边有一棵长的歪七扭八的大柳树,正好可以挡住从点金钱庄往这里看的视线。杨士琦和贾继英此时正在树后瞧着这里的情形。
杨士琦斜着眼睛看着摩拳擦掌,屁股上着火似的走来走去的贾继英,不觉好笑道:“怎么,被大掌柜的那把椅子勾的百爪挠心了?”
贾继英被说到心腹事,脸上一红道:“大掌柜不大掌柜的,我倒不在乎,在大德通慢慢熬,十年以后,我混个大掌柜也不难,只是这天上掉下的富贵,不接着是太亏得慌!”
杨士琦点头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西帮是自取其辱,只是你这个未来的东家庄大人,还是太年轻了些啊,要说手段也算高明,那天你一句,‘西帮怕商路不通’,他马上就能动手!雷厉风行,是个做大事的,但是还是年轻,怕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如果事情办的不稳当,到时候你老弟可是有苦头的!把西帮得罪苦了,你再想回头可就难了!”
贾继英一脸的愤愤不平:“我已经辞了东,还回什么头?大不了回老家去当个教书先生,哪里还不吃碗饭?”
杨士琦微笑着不做声了。
“哎!杏城兄,你看,那边那个胖子,看见了吗?就是挤在门口的那个,好家伙,太谷三多堂曹家的二掌柜啊!呦,那边合盛元的大掌柜亲自来了,好家伙,装的神头鬼脸的,那边的那个不就是日升昌大掌柜的弟弟嘛!好家伙,西帮都在瞧热闹啊!”贾继英兴奋的边用手指点着边向杨士琦介绍着,一连说了几个好家伙。
杨士琦淡淡一笑道:“恭喜老弟,你这个大掌柜的位子看来是飞不了啦!西帮服软了!”
乔家的堂屋现在都快被挤爆了,满屋子都是穿着官服的人,不知道还的还以为进了巡抚衙门。一群红顶子晃的人头晕。屋子里原本待客的八把雕花椅已经不够坐了,下人又临时从别的房间搬来了十几个乌木圆凳。可是这些人连坐的兴趣都没了,一个个都是站着,直眉瞪眼的看着同样是站着的乔家少东家乔映霞。
“乔东家,你说怎么办吧?按照规矩,新开的钱庄咱们同业是应该给堆花的!可是这‘点金钱庄’不是咱们‘相与’开的,是不是照老规矩,我也没了主意,你乔家是咱们西帮的翘楚,我三多堂曹家听你的章程,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太谷三多堂的少东家曹发奎说道。
“对啊,乔东家,我日升昌也是这个意思!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做,都听您的!”
“我们百川通也是这个主张!”
“对,我们协同庆也一样!都听乔家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大家自说自话,谁也听不清楚到底别人在说些什么了。
乔映霞听得眉头紧锁,半天不语。大掌柜阎维藩划着了洋火,点上了一锅烟,吧嗒吧嗒的抽着。
突然,嘈杂的屋子安静下来了,好象是来了一群麻雀一样,叫的时候都一起叫,停的时候都一块停。所有的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阎维藩,可他却恍如不见,只是默默抽着烟。屋子里寂静得如同深夜,只有他吧嗒嘴的声音。
外面马荀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附在阎维藩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阎维藩脸色一沉,烟袋也不抽了,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眼睛充血道:“好,给他堆!我大德通堆五万,不,七万,十万两!”声音都有些嘶哑,牙齿磨的咯吱响。
“好,我们听乔家的,告辞了!”一伙子红顶子狗咬屁股似的跑了,一瞬间满当当的屋子就剩下阎维藩、乔映霞、马荀三个。
“大掌柜,怎么了?”乔映霞现在是一头雾水,这东家也当得没个味道。
“哼~~~~~~满以为那姓庄的逼我们是为了给朝廷借银子,原来那套富贵人家是打算自己享用的!人家手里就不缺这十万!”阎维藩气的脸都扭曲着,话也懒得说了。
“我刚才看见,一伙子人赶着大车,乖乖,十万的现银子啊!开门才一天的铺子,就有人拿十万的银子去存?那不是捣鬼是什么?明打明这个钱就是那铺子自己的!存银子是给人看的,那‘点金钱庄’的东家就是庄粮台的管家”马荀也是老生意经了,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明白的。
“什么东家,就是个傀儡,真正的东家还不是那个狗屁粮台!”阎维藩怒气难平道。
傀儡?自己这个东家和傀儡又有什么区别?你阎大掌柜什么时候拿我当东家看了?还有你马大掌柜!不也是一样?你们眼睛里的东家永远都是爷爷!乔映霞被触动了神经,心里也是恨意满胸。
“那咱们怎么办?”心里不痛快归不痛快,事情还得办。
“怎么办?现在西帮的人都赶着去给姓庄的溜沟子,少东家,你没瞧见吗?他们今天来的时候可是都预先穿了官服的,那是急等着要去拍庄虎臣的马屁,怕去得晚了,所以拜客的衣服都是先穿好了的,怕回去再换耽误了工夫!今天这些混蛋说的好听,乔家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咱们要说不去,他们转过头就拿这话到庄虎臣那里垫咱们的砖!”阎维藩越说越激动,在屋子里打转。
“那咱们乔家怎么办?这些人怕咱们乔家接了朝廷的饷粮,就不怕姓庄的也这么干?”乔映霞还是有点不明白。
“还能怎么办?换衣服去拜客!西帮的人当然不怕他了,他是个外行,就是代理了行在的粮饷,他也玩不转,可是乔家不同啊,咱们要是接了这个差,那是能把西帮的同行都逼死的!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阎维藩猛得把手里的烟袋挥了起来,狠狠得砸在乌木案子上,“通”的一声闷响,烟杆折成了两段,紫铜的烟袋锅子把木头上砸出了个深坑,露出了白茬。
“好一块肥羊肉啊!怎么就落在了狗嘴里!”阎维藩刹那间仿佛老了十岁一般,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如丧考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