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苏醒（一）
“呵呵，有月亮的地方就有阴暗，欲海不也正是因人之故而不断衍化的吗。以你们人的观念来说，不合常理者为妖，不合常情者为魔。妖魔化除人之外的种族，一直可是你们的拿手好戏。新的时代已经来临，南疆之南正是这风暴的中心点,你，准备好了吗？”
小环看着她，既不悲哀，也无欢喜，两个种族之间的仇恨似乎由来已久，不管是哪一方对另一方天然地保持着敌意，不管是谁好像都难以独善其身。“诚如你所言，人如何丑陋，如何沾沾自喜自诩为万物之灵长，如何虚伪，再怎么该死，但这就是人。任凭你有无尽的力量，也无法改变，这是俗世的法则，自成一系。人自始自终活在俗世的法则之下，不像精怪妖兽力量天生，性情之中少了法则的约束，恣意而为，只知毁灭。人将异类妖魔化，你们却将人当做禽.兽，说白了，这不过是两个种族为了生存发展不可逾越的对立，没有谁对谁错。任何一方都没有理由以屠戮对方，作为荣耀。力量与法则应该相互制约！”
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由无意转为思索状，平淡地道：“想不到你肯为异类说情，像我活得太久，脑袋也不灵光了。上古时代终结，这个世道已经乱了，已经不可能再出现‘神’这种意志了，巫教巫法早已不为世人所知，后世小辈侥幸触摸到一丝天地法则的奥妙，便自诩为神为仙，化身天道，转而高高在上沾染俗世，境界停滞不前。素不知在我眼中，连渣子都不是，每五千年天地法则便会审判一次，躲不过的只有灰飞烟灭，天地为神，众生为果。没有因，那来的果？轮回乃天地法则的世俗显现，九幽那帮神棍窃取天地之名，这一次的神之审判，看他们如何逃得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天地为神，众生为果。那么，即使如府君的存在，岂不是徒有半神之名，实则仍在仙道之内，只不过早修行了几千年。九幽阴灵，诸天神魔……奉为牺牲……”小环的心在颤抖，支持神念的力量在溃散，弥天大谎，敢为天地先。“没有神，从来没有，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上古时代的终结，力量与法则失去了相互羁绊，各自为王，天地隐遁，任万物自生自灭，方今只有轮回兼顾两者。如果没有神的意志，碧瑶姑娘的献祭谁得了‘好处’？……疯了，你们都疯了……你果然是魔！……”
“哦，魔，我喜欢！像我自封为妖，从来没有被称之为魔。从今往后，凡是有月亮的地方，便有魔的存在，如果你愿意，可以称我为‘月魔’。”
天地，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究竟是什么，小环心力憔悴，已无力去追溯。只有月魔知道，力量的流失换来了境界的突破：有法为地，无法为天。亦只有人才能贯通天地，无法而有，有法而无。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不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力量。浮游乎万物之间，物物而不物于物，胡苛得累耶！似是而非，未免乎累，只有在千变万化中求其恒常不变，时而龙飞九天，时而蛇潜地深，无誉无毁不滞于物，得法后而忘法，才可与天地齐寿，物我两忘，逍（遥）自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环才清醒了许多，朦胧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虚无，力量有所增长，徐徐叹气，深深地悲哀。
月魔吸了一口气，吹散了天边的云，趋退了大地的虚无，山海倒流，日月同出。一道七色的彩虹横贯天际，天，暗了一次，又明了一次，一切恢复了平静。“力量的来源很多，不仅仅只有吸纳灵气一途，凡人不知天机，坐井观天。江海不与坎井争其清,雷霆不与蛙蚓斗其声，从其醒者自省，迷者更迷。存在也是一种力量，天地为何存在，人为何有生老病死，甚至诸如石头沙子水等等无‘生命痕迹’的物象也是存在的力量。凡人认为存在是理所当然，从来不问为何存在，生与灭，本该如此，最平常的反而是大道之所在。更甚者，虚无也是一种力量，它本身就是虚无，所以即使你自己拥有这个力量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因为它本体就是虚无。而当你收到别人的攻击时，这种虚无的力量便会化作可以预见的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你承受能力之内的一切力量化为虚无，让你本体不受任何伤害！按理说，既然是虚无，那么便没有承受的极限，但是人自身的能力限制了它承受的最高点，让它无法发挥出最大的能量将一切力量化为虚无！人要做的就是像身体里的虚无之力一样，让这个空间感知不到你的存在，必须忘掉自己的存在，让自己和虚无融为一体！那时候才能发挥虚无最大的力量！之所以有承受极限就是因为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不符合虚无的存在之理，存在感越强，那么虚无之力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越小，而只要将自己化为虚无，让自己没有丝毫的存在感，那么虚无之力便相应的没有了承受极限。但是，凡人能做到这般田地吗？力量，我更愿意称之为能量，能量化图腾，妖兽的力量也是一种图腾，精神印记也是图腾。”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变缓了，字里行间充满了力量，一字一语道：“当天狐融合了九尾狐图腾，道法才能真正通天，别说断了一尾——八尾，甚至初生的狐狸只要融合了图腾之力，便是一步登天。凤凰九次涅槃，九次重生，没有一种图腾能比其更强大。每一次毁灭融无虚无，又从虚无中重生，直至第九次破除一切束缚，世间便再也没有力量能阻止它。但是，第一次涅槃将是一次生死玄关，重生的时候便会遇见自己的二重身，两强相遇，ShaLu自启，无法停止，除非一方消亡。呵呵，龙之图腾已经重现世间，巫法将光耀九州，到时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嗯？或许你还在疑惑，何为仙道？古之仙道，灵肉分离，唯金丹而已。后世小辈，不知金丹之妙，在体外而非体内，所结之丹俱乃中品下品。金者，坚刚永久不坏之物；丹者，圆满光净无亏之物。古仙借金丹之名，以喻本来圆明真灵之性也。此性在儒则名太极，在释则名圆觉，在道则名金丹。名虽分三，其实一物。儒修之则为圣，释修之则为佛，道修之则为仙。三教圣人皆以本来真性为成道之本也。愚人不知，或用五金八石煅炼成药为金丹者，非也；真性在大造炉中，经火煅炼成熟，与天地同长久，与日月同光明，岂凡世有质之物能成哉？……中品，多指五石提炼而成的外丹，所成之丹名叫灵丹，另一层意思，就是指阴阳双修之术，因修炼时女身为鼎炉，女为坤，坤为地，所以也叫地元丹法。下品者，人元丹法，最常见的一种，用元精元气元神凝聚而成，所成之丹名叫玄珠，且有玉液还丹和金液还丹之分。借助诸聚能灵性法器，摄集天地日月之精华，按一定的法度，运用意念护持炼成，所成之丹名为神丹。神丹者，上水下火，炼于神室之中，无质生质，九转足而成白雪，三年加炼而化为神符，得而饵之，飘然轻举。灵魂，是存在与人体的道法！失之者迷，得之者明！得之者生，失之者死！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久炼成不化之‘金丹’！从而可以长生不老！活着，迟早得死！只有死了，才能永远地活着。来生来世,就是灵魂能量的再一次聚合！六道轮回，因果循环；苦集灭道，灵魂不灭！一切概念皆是杂念！”
月魔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通，小环也听出了个大概，无非是想说明力量的来源很多，而吸纳灵气修行是最常见的，但是不可能打破天道。试问灵气是天地所化，修至极致无非化身天道，用天地认可的方式来破旧立新，无疑痴人说梦。至于图腾，太过玄妙，领悟尚浅；禁典吗，最好的例证是天书，天地法则是至高无上的，自有玄机，凡人很难触及根本。
天书的修炼是由万物万有返归三二一，最后生成虚无力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修炼就是由万物返归道。但是要想修炼虚无力量的前提就是累积到万物万有的境界，鬼厉现在的力量根本达不到那样的境界。因为体内有大量的禁制，修行的过程就是破除禁制，悟出法则，一步步将自身的力量释放出来。吸纳灵气，模拟天道，同样也是领悟法则，只不过纯粹的能量来源自身，留恋外物外界，虚有其表，道虽虚无缥缈，终有迹可循。
所谓有法，就是循早已拟好之招式出手，即使临阵随机变化，也是基于特定的法则而衍生出来。无法则是不受任何招数成规所限，随心所欲的出招而不落窠臼。然天有天理，物有物性。理法非不存在。驾驭理法之时，譬如解牛之庖丁；牛非不在，晋入目无全牛境界，得牛忘牛，得法忘法。但若有意，只落于有迹。若是无意，则为散失。最紧要是在有意无意之间。由有入无，由无入有，似有似无，出入于有无之间。
这一番论道，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小环对道的认知又上了一层楼。月魔反复强调的一个字眼“虚无”，想来是别有所图。积千年修为于一日，一日之后呢？是灰飞烟灭？还是永不超生？
似乎觉察到了小环的异动，手指轻轻一划，水磨一般的古镜破裂，蓝色的波纹随之消失，黑的看不见的虚无吞噬着水光。“永堕幽冥，游-走在黑暗的边缘，人世间的一切与你再没有半点干系，没有形迹，就连成为影子的资格都没有。从此，将统领‘冥灵妖族’，与我共创一段辉煌。”说着说着，言语间也流露出几许悲悯，“或许你该好好地看一次日出，作为人的最后一次。当夕阳西下，你的夜晚才真正开始。”
“直至遇到你，我终于信了一句话，上天让你活着，就是为了看看这个世界究竟可以残忍到何种地步。”
“你这是在怪我吗？”
“鬼道本就是与鬼魂打交道，游-走在黑暗边缘，再不能出现在白天，也没什么，向来我们也多在夜晚活动。我只恨我自己，一切还没开始就注定了结果。能默默地守候着他，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难道不是吗？”
“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她若复活，你将如何自处？能让一个人欠你一辈子的债，念着你的好，如何还不满足。忘了告诉你，水月，你很快就会遇到她，很快……”
小环捕捉到那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阴霾消散了许多，只是念叨着：“水月……”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望着远方，不觉地扪心自问，“值得吗？”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就做了！觉得很悲伤，又哭不出来，找个安静的地方，遗忘自己……据说桃花开的时候，hua瓣雨能使没有眼泪的人哭出来，想去看看花，听听雨……
雨，雨珠，凉凉的，如道长的伞一般撑开一片天空。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野狗道人，轻声问一句：你还好吗？此时此刻，她很想知道野狗道人在做些什么……
很奇怪的感觉，想着想着，心里舒坦了许多，得空也去看看吧……
“我该走了……”
“我相信你还回来的！”
“或许吧！”
“再见！”
“但愿不见……”
“呵呵……”
小环走后，月魔自顾自地演绎着一套法诀，分明是“镜花水月诀”。佛像妖娆，妩媚FengLiu，妖气迷乱，偏偏梵音浩渺，透着几分庄严……
抽回手，运化双仪间，手捏佛印，拍出一记佛门密式，“第一招！”绿光出，风急云涌，地裂三分，瞬间将海市蜃楼击得粉碎！！蜃楼幻象本是虚拟，无根无基，粉碎虚空，以虚击实，寻常的仙法如何有这等威力！其招式之狠辣，可想而知！
一通地震山摇，方才站稳，却见脚下涌出火焰，火焰连成巨大的曼陀罗图文，符咒反复重组，勾勒出一个神秘的芒星法阵，一朵朵紫色莲华盛开其上：往生！未知的恐怖，沙漠中生长的被诅咒的花朵，大漠中，没有一个找到曼佗罗的人能够安然离开。清丽，枝叶妖娆，有剧毒。无解，也称情花。随着火焰上涌，紫色方才消褪，显现出一点金光。
“第二招！”双手推出，只见一朵金色莲华轰然而出！电弧猛地震了一下，跳将出许多迷乱的雷电光线，劈开了天，撕裂了地，黑白之气交汇，恍若开启了往生的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