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与狐说（下）</p>
“老师，您在哪儿……小狐狸回来了……”</p>
小狐狸的呼喊声带着茫然与无措，让人听着颇有些心疼。</p>
东皇太一就这般注视着。</p>
明明，她已在他面前走过，只是隔着术法、隔了神通，不知他在此处，一次又一次的错过。</p>
这一幕是源于东皇太一，也就是那青年道者的记忆。</p>
而东皇太一与混沌钟的对话，才是众仙关注的重中之重。</p>
混沌钟的器灵是个年轻女子模样，面容身段这般并无任何意义，她若喜欢可随意变换，不过她自身的性格，倒是让人印象深刻。</p>
钟灵抱起胳膊，倚靠在门框上，皱眉注视着青年道者。</p>
“你不是也挺中意这个小狐狸吗？不管是不是想做道侣的那种，你当她老师这段岁月，不是挺开心的吗？”</p>
“有意义吗？”</p>
对于青年道者与钟灵而言，这点岁月确实不算什么。</p>
青年道者低声反问。</p>
“你已经动摇过很多次了，太一。</p>
“可我为什么要反抗他，我的一切都是他赋予的。”</p>
“他并不能控制一切变化，不然也不会在远古那么久远时，就开始做这些安排布置，去消除那些可能性。”</p>
“你真的不中意她吗？你不中意，那你一路保护她做什么？”</p>
钟灵问：“那你为什么不试试反抗他？我可以帮你，如果是你的话。”</p>
他低头轻轻叹了口气：“不用劝我了，这是一段孽缘罢了。”</p>
小狐狸越发的失落，却久久不愿离去。</p>
“我从你幼时就注视着你，你就如我半個子嗣，你本性不该是这样的，你与那些阴谋算计本来就没什么关联，你父亲他……”</p>
“巫妖大战是父亲定下的天地大势最关键的一环，我必须全身心投入此间，巫族身负盘古血脉，必须剪除这部分威胁。</p>
钟灵淡然道：</p>
“你如果有不满，为什么不去试着与你父亲交涉？</p>
“我去完成他的理想和心愿，难道不应该吗？”</p>
“盘古元神已经足够棘手，更别说是元神与神躯同时复苏。”</p>
“玩弄我的感情很有趣是吗！</p>
“这真的只是偶然，你只是偶然遇到了一个携带着远古凶兽九尾狐血脉的小狐狸，在你的教导以及培育下，她觉醒了祖先的血脉。</p>
钟灵默然。</p>
青年道者低声喃喃着。</p>
青年道者喃喃道：</p>
“抱歉，我道心有些波动……”</p>
他嗓音最初还算平静，随后却越发激动：</p>
“父亲从开天辟地安排到天地寂灭，所有的事都与他有关，而你却说小狐狸与他没有关联。</p>
“这只是你的借口罢了。”</p>
“太一，你其实不必如此痛苦，你如果觉得她不错，你完全可以体会一段生灵的欢愉，你父亲也会很乐意看到。</p>
钟灵轻叹了声：“我知道你在纠结她的身份，可是……这与你父亲确实没有关联。”</p>
“没有关联？”</p>
“就这么简单。</p>
“你知道一切就偏偏什么都瞒着我是吗！”</p>
“我只是心情不好想收个弟子，然后偶然遇到了一只小狐狸，心血来潮把小狐狸带回这里隐居，一点点培养她，化形、长大，然后，她觉醒远古血脉，未来会成为封神大劫中的九尾狐、苏妲己的主魂魄，伱告诉我，这件事跟父亲没有关联！</p>
青年道者的笑容十分复杂，带着满满的嘲弄，不过嘲弄的好像是他自身。</p>
“又能反抗什么呢？</p>
青年道者闭上双眼，轻轻呼了口气。</p>
钟灵不再多劝，扭头瞧着门外徘徊的小狐狸，白雾中的画面似是就此定格了般。</p>
钟灵不解：“没有意义吗？难道不是你说的吗？赋岁月以色彩的，是你我心中的灵光，她不就是你的灵光吗？”</p>
青年道者默然。</p>
青年道者苦笑着：</p>
钟灵道：</p>
“就算是圆满天道，也必须允许变数的存在。</p>
“我没资格去寻找欢愉。”</p>
“他不过就是个固执的老头罢了，他被自身执念束缚已经很痛苦了，我只是他的造物，用来扮演所谓的先天大能。</p>
“我的使命很快就要开始了，你知道的。</p>
“九尾狐这件事确实不是他在谋算，最近太清已经察觉到了天道的异常，他已经许久没有给过我命令。</p>
“他已经不需要我这个儿子了，不是吗？”</p>
日升日落，朝霞与夕阳来回缠绵。</p>
小狐狸在这里徘徊了三日、五日、一个月、两个月……</p>
她已是认了，自己老师不想见自己。</p>
但她依旧不愿离开。</p>
她循着记忆中老师草屋的位置，在隔壁不远处，盖了一个小小的竹屋，而后就蜷缩在竹屋的木板床上，双眼无神地静静呆着。</p>
小狐狸如此消沉了几个月；</p>
有一日朝阳升起时，她推开竹屋，继续光彩照人地出现在了河谷之间。</p>
“嗯！以后我就是老师的记名开山大弟子！我要把老师教我的修行之术发扬光大！”</p>
她不可见的隔壁院落内，正喝酒的青年道者顿时被呛了一下。</p>
随后，这只小狐狸还真像模像样地……收来了一堆山中精灵，竹屋很快就变成了鸡舍、犬窝、鸟笼……</p>
小狐狸开始了每日讲道教化的悠闲日子。</p>
她此时并未意识到，自己老师就在她身边。</p>
其实这里已经有一个很大的破绽；</p>
即，此河谷在上古时也算灵气充沛的修行福地，但经过此地的高手下意识都会避开此处区域。</p>
后面的十多组画面都是差不多的光景。</p>
小狐狸在竹屋开动物园；</p>
青年道者在隔壁茅屋前注视着小狐狸。</p>
他喝酒渐渐少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似乎思虑之事已抛在脑后，这天地间已没什么能让他烦心之事。</p>
…</p>
凌霄殿中。</p>
注视着这一幕的李平安，不自觉抬头看了眼东皇太一的残魂。</p>
众仙都沉浸在青年道者与小狐狸两者记忆交汇处的这些画面中，李平安却已开始思考这背后隐藏的一系列问题。</p>
东皇太一身不由己。</p>
他口中的父亲，应该就是自己的超脱者老师，那位妄日老人。</p>
这也证实了李平安此前的推断。</p>
东皇太一就是超脱者的棋子，而且是分量极重的棋子，他存在的目的就是弄残巫族、搞死十二祖巫。</p>
这？</p>
远古的鸿钧、上古的东皇太一，再加上接引和准提。</p>
李平安突然发觉，自己老师编织了一张大网，网住的是这个天地，以及老师真正忌惮的强者——三清。</p>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继续在那些光影中搜寻着什么。</p>
小狐狸的故事虽然凄美，但对李平安而言，这只是个故事。</p>
他是个实用主义者，在意的是东皇太一与混沌钟之间的交谈，这里面有很多有效信息。</p>
这些记忆之所以会展露出来，其实也是老君的手笔。</p>
李平安掠过了十几个温馨甚至在外人看来有点小甜的画卷，正要一路看下去，却突然察觉到，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p>
李平安低头看去，与东皇太一残魂目光对视。</p>
“李平安？”</p>
东皇太一的嗓音诡异地在李平安心底响起。</p>
李平安微微点头。</p>
“你现在是人族的天帝吗？”东皇太一问。</p>
李平安皱眉。</p>
东皇太一残魂笑了笑，嗓音继续响起：“不用担心，我只是个逝去者，应当说，我们之间有些渊源，能用这种方式见到你，也算了却了我一份心愿。”</p>
什么意思？</p>
“道友何意？”李平安在心底问询。</p>
“这些事我无法对你解释，我怕会影响到父亲的计划。”</p>
东皇太一的目光变得十分温柔：</p>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父亲的道韵，他曾经指点过你吗？”</p>
“我是他弟子，”李平安平静地回答，“只是我与他立场相左，他想要这个天地的残蜕，汲取走天地本源去弥补他的遗憾，我要护持这个天地。”</p>
“他是这么对你说的吗？”</p>
东皇太一轻轻叹息：</p>
“他还是老样子，固执、执拗，但总归，他只是一个被自己执念所困的小老头罢了。</p>
“如果他执意要这个天地的本源物，你会反抗他吗？”</p>
“嗯，”李平安点点头，“我的家人都在这，我的父亲，我的妻子，我的老师，还有我的子嗣。”</p>
“你竟然还有一个父亲？”</p>
东皇太一的残魂略微皱眉，看向了一旁的李大志，随后面露了然。</p>
“我还以为，像你这般的穿越者，只会有一个。”</p>
穿越者？</p>
李平安神色不动：“为什么这么说？”</p>
“你觉得天地是活物还是死物？”</p>
东皇太一没有卖关子。</p>
他应该是觉得自己也没太多时间了，快声对李平安心底诉说：</p>
“当天地间的所有变数都被封死时，这个天地就会对外求援，就会通过岁月、因果、乾坤、永恒四条大道的交错，突破时空壁垒，寻找新的变数。</p>
“由此就会产生你这样的生灵，从原本的世界抵达这个世界。</p>
“记住这些，这些很重要，这可能是你面对父亲时，唯一能赢的路径。</p>
“只是我也没想到，你这样的变数竟然还有一个，所以刚才有些惊讶，你不用多心。”</p>
李平安满头雾水。</p>
东皇太一的目光变得更加温柔了些。</p>
李平安纳闷地问：“道友，你我相识吗？”</p>
“不相识，”东皇太一笑了声，“我只是通过混沌钟窥见过你，只不过当时看不清你容貌。”</p>
“道友，你我不如联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