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俭纳罕道:“我又不是三年五载不登一次门的稀客,二嫂子何至于如此啊?”
王熙凤笑嗔道:“这话儿说的,俭兄弟可是贵客,须得全了礼数才是。你二哥不在家中,可不就得我来迎了?”
李惟俭与其并肩而行,笑着道:“前两日得了信儿,二哥怕是要回来了吧?”
李惟俭得了香菱的信儿,王熙凤却没收到贾琏的信儿,因是纳罕着追问两嘴,这才蹙眉道:“二爷是真把自己当爷了,行至如何,只打发了下人回来知会一声儿,旁的信笺一概全无。真真儿是气死个人。”
说话间过了垂花门,大丫鬟鸳鸯报信儿,李惟俭与王熙凤一道儿入得荣庆堂里,方才转过屏风,贾母便嗔道:“怎么还劳动俭哥儿了?前些时日没少劳动俭哥儿,我与老爷商议过,这生儿只关起门来过就是了。”
李惟俭上前见礼,笑着道:“老太太这话可是不将晚辈当做亲戚了。”
贾母大笑,指点着李惟俭道:“这俭哥儿能为越大,脾气也越大,如今倒挑起我的不是了。”
王熙凤道:“可不就是老祖宗说错了话?这亲戚也讲究个远近亲疏,俭哥儿这般的,老祖宗可不就得当做自家晚辈?”
“好好好,凤辣子这张嘴不饶人,都是我的不是,我给俭哥儿道恼啦。”
一说一笑,贾母赶忙请李惟俭落座。今时不同往日,这内中虽都是女眷,邢夫人、王夫人还算长辈,可李惟俭依旧落座右侧上首,离着贾母极近。
这会子三春、宝钗还在教养嬷嬷处训导,还不曾到来,内中女眷除了邢夫人、王夫人,竟还有东府的尤氏。
李惟俭心下怪异,秦可卿丧期四十九天,尤氏始终不曾露面,只道是胃病犯了。什么胃病能连着犯四十九日?这也就罢了,怎地丧事办完这尤氏就又抛头露面了?
李惟俭面上不显声色,陪着贾母言语一阵儿,那边厢教养嬷嬷处散了,三春并宝钗一众莺莺燕燕蜂拥而至,内中顿时热闹起来。
多日不见,二姐姐一如往昔,只敢偷眼扫量李惟俭。她心下也知,今日是政老爷生辰,二人只怕不能私下相会;宝姐姐鼻观口、口观心,只凑趣言语几句,却并不多说。
她倒是不曾死心,奈何自打李惟俭搬出去,又吓走了薛蟠,宝姐姐便是再有心思也见不着李惟俭,因是便只能暂且将心思压下。
过了未时,老爷贾政回府,贾母便张罗起宴席来。因只是两府小聚,并无旁的亲戚,这宴席便摆在荣庆堂里。
依旧是中间隔了屏风,女眷在一边儿,李惟俭等自是在另一边儿。其间其乐融融,纷纷恭贺贾政生辰。便是贾蓉也满面笑意,唯独贾珍愁苦万分,好似还不曾从丧事中走出来。
忽有门吏忙忙进来,至席前报说:“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
吓得贾赦、贾政等一干人不知是何消息,忙止了戏文,撤去酒席,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
早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马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那夏守忠也并不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
一干人等起了身,贾赦连忙上前攀扯,问道:“夏太监,这圣人宣我兄弟入朝……到底所为何事啊?”
夏守忠笑而不答,只道:“贾将军何必多问?待贾副郎去了自知。”
“这……”贾赦连忙给贾政使眼色,示意递红包。
此时李惟俭上前笑道:“夏太监一向可好?”
那夏守忠这才瞧见来人是李惟俭,赶忙笑着躬身拱手:“诶唷,是我眼拙了,竟不曾瞧见李爵爷,罪过罪过。”
李惟俭上前便道:“夏太监,这旨意忽来,府中上下忐忑,烦请多少透露一二,如此府中也好酌情预备。”
夏守忠可以随口打发了贾赦,却哪里敢开罪李惟俭?谁不知此人炙手可热,乃是圣人面前的红人儿?
夏守忠略略蹙眉,扯着李惟俭到得一旁,低声耳语几句,随即拱手连连:“圣人不准外传,还望李爵爷守口如瓶,体谅一二。”
李惟俭谢过夏守忠,转头冲着贾赦使眼色,后者赶忙上前塞了二百两银票。那夏太监也不及吃茶,得了红包便乘马去了。
人一走,大老爷贾赦赶忙凑过来问道:“贤侄啊,这圣人召见到底是何事?”
李惟俭笑道:“好事儿,大姑娘有动静了。”
“啊?”
此言一出,顿时阖府乱成一锅粥。入宫十来年,大姑娘元春总算是有动静了!
贾政连忙换了朝服,去往朝中自是不提。荣国府上下欢喜异常,众人齐聚荣庆堂里,王熙凤、李纨等纷纷朝着贾母道喜,贾母不禁感叹道:“苦了大姑娘了,十来年可算是有了动静儿!”
那王夫人更是喜极而泣,揽着宝玉哭个不停。随即说道:“只说是好事儿,前回刚封了昭仪,这回封个嫔哪儿不是了?”
王熙凤就道:“这却不好说了,若只是寻常的嫔,又哪里用得着这般大张旗鼓的?说不得啊,宝兄弟往后就做了国舅了!”
王熙凤此言极得王夫人心思,嘴上虽连连推却,面上却笑得花团锦簇。内宅妇人本就挂念,大老爷贾赦也不是沉稳的性子,因是不住的打发人去扫听。
寿宴办不成了,李惟俭本道要回返自家,却被贾母扯着不让走,只得留在荣庆堂里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