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宁寿之”
“拜见大魏皇帝陛下。”
拓跋嗣也不让他们平身,却听旁边的拔拔道生冷哼道:“刘裕派尔等来借道,却又兴兵屡犯我大魏,尔等倒是先说说,这是何道理啊”
不是吧,连平身都没一句,这就开干了,还真是蛮夷之邦。
杨禹就知道今天没那么好应付,只是没想到这魏国君臣连见面的礼仪都不顾,便直接发难。
他索性直起身,看了看拔拔道生,说道:“拔拔将军,您这是何必呢我们副使踏上魏国第一天,就被射掉了官帽,这一路过来,所谓的下马威不知见识了多少,即便到了平城,也无一日安宁,贵国天天有百十号人围在驿馆外,喊打喊杀,砸窗户扔大粪,说实话,我都有些麻木了。所以,拔拔将军大可不必再如此,要解决两国的纠纷,靠砸窗户扔大粪是没用的。”
显然,在座的魏国君臣谁也没想到,杨禹一开口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没有引经据典,没有出口成章,更没有他诗作里那种豪气干云,就像普通老百姓在市井间的用语。
但这一番话,却句句实在,没有夸大,也没有故作姿态,委屈里透着大气、透着轻蔑。
真论起来,从杨禹踏上魏国的第一天算起,魏国的种种所为确实有失大国风范,经杨禹这么一说,魏主拓跋嗣不免有些尴尬。
有些话,直接对着拓跋嗣这个皇帝说不太合适,拔拔道生既然先撞上来,再好不过。
杨禹不等众人答话,再次对拔拔道生拱拱手道:“拔拔将军,在下还有一言相赠,战场上得不到的,别指望凭嘴上功夫得到。”
拔拔道生脸色一变,杨禹这是讽刺他叔叔拔拔嵩已然战败,他却只会在此逞口舌之能啊。
他大怒道:“杨禹,你休要张狂,刘裕不过是侥幸得胜一场,咱们走着瞧。”
“拔拔将军此言差矣,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何来张狂之说倒是拔拔将军连基本的礼仪都不顾,一上来就兴师问罪,那才叫张狂,让我这个使节很担心自己的处境,毕竟昨天刚有人带兵围攻过驿馆,谁知道拔拔将军会不会在这大殿上直接拔刀杀人呢毕竟在你们魏国,什么咄咄怪事都会发生啊!”
“征东将军先退下吧。”
拓跋嗣眼看拔拔道生明显不是杨禹的对手,再论下去只会更加难堪,连忙开口制止拔拔道生;
他转而对杨禹说道,“晋使也不必逞口舌之利,正如我征东将军所言,刘裕派尔等来借道,却又兴兵犯我大魏,不知晋使对此作何解释呢”
杨禹再次躬身,礼数周到地答道:“陛下,晋魏两国之间的战事因何而起,想必陛下与在座的诸位大臣都很清楚,我军船行河上,贵国不断袭扰,有因纤绳崩断漂至北岸者,贵国不仅没有本着仁义之心予以救助,反而杀人越货,形同强盗,这才有我朝太尉派兵上岸反击之事。”
“而在此之前,我等受命出使贵国,贵国押伴使竟在膳食中下毒,快到平城时,又被贵国禁卫伏击,险些丧命,如此卑劣行径,自有生民以来,何曾有过”
“为了两国的和睦,以及两国百姓的福祉,外臣本不想提这些龌龊事,奈何贵国一再咄咄逼人。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看来外臣是白走这一趟了。”
这一番话听上去有理有据,拓跋嗣一时间也没话反驳了,崔浩见拓跋嗣面露难堪之色,连忙接过话头道:“晋使所言,分明是有意颠倒是非因果,达奚洛之事,实非我主授意,而是达奚洛不满贵国强占我滑台在先,才行那泄愤之事,如今达奚洛已受到应有的惩处,卫长安也在行文缉拿之中,贵使还以此说事,岂非蛮不讲理至于两国生战,亦是贵国先占我滑台不还所至,贵使岂能强词夺理,颠倒黑白”
得了崔浩解围,拓跋嗣暗暗松了口气,他自知冲动了,这样的场合,本就不应由他冲在前面,他向崔浩投去嘉许的目光后,决定暂不开口。
在崔浩的反驳下杨禹却是不慌不忙,徐徐答道:“崔祭酒所言差矣,滑台乃贵国主动放弃,并非我军强占。若非我军及时入城平乱,恐怕滑台早已成人间地狱了。”
对于杨禹的说词,崔浩嗤之以鼻道:“晋使所言何其谬也,尉建失职,我大魏自会惩处,这并不能成为贵国犯我国土的理由,贵队未得允许,便不应踏入我国一步,否则便是入侵。”
宁寿之听到这,感觉要糟,可他一时又没有理由反驳,心里暗暗着急。
杨禹却是老神在在,只见他拱手答道:“若两国本是仇敌,崔祭酒所言自然没错,然而我大晋与魏国之间从未结过仇怨,甚至魏国之所以能有今日,还是得益于我朝在淝水击败苻坚大军,否则鲜卑拓跋氏只怕还是前秦的顺民呢。”
“这次我朝太尉兴师讨伐羌秦,本来备好了七万匹绢,准备向贵国借道,奈何我军未到,贵国滑台守将便望风捐去,留下城中百姓惊慌失措,乃至不法之徒趁机烧杀抢掠。我大晋本就有心与贵国修好,得知城中民乱四起,生灵涂炭,这就好比看到邻居家失了火,若是坐视不理,岂非不仁不义”
杨禹所言,让在座的魏国君臣多数无言以对,恨只恨那尉建贪生怕死,望风而逃,以至落人口实啊。
散骑常侍车非路头强自反驳道:“好一个帮邻居家救火,救火之后便将邻居家占为己有,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