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连下两道谕旨,一道是准山东开征花税,并准海运至太仓;一道是直发中旨着司礼监奉御魏进忠全权管理山东征税,陈增只需征徐州、凤阳、仪真、扬州等地矿税,另外还着三部会同九卿相关人等及科道会议,重启建造海船相关事宜。
这两道谕旨都让沈一贯吃惊不已,那道中旨的意思是否就指这魏进忠可以随意决定在山东征与不征这让他有些不敢相信,以至于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
开征花税也是,一度让他以为是税使又变着花样的苛捐杂税,实际还是为讨好皇上,但细看内容,又觉得不像……沈一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拟票。心存万千疑问,是不是该找谁提点一下
他马上想到了陈矩……考虑再三,票拟的先放一放,另上一份奏疏——连年恭遇圣诞俱传免朝,大小臣工止于私宅叩头,万里来朝者仅习仪而去,今年万寿圣节臣等咸望肇举旷仪,驾幸文华殿受贺。倘遇免朝,愿于五凤楼前如外朝仪节,各具朝服行礼,庶展臣子万分不能自安之心。
朱翊钧很快就回了——览卿奏,具见忠爱敬慎,但文华殿狭窄,行礼不便,御殿免,文武庆贺官员五凤楼前如仪行礼,卿可传示遵行。
八月十七,万寿圣节,朱翊钧不御文华殿,文武百官诣五凤楼行文拜三叩头礼。礼毕,百官各自退去,辅臣沈一贯仍诣仁德门外行礼。
礼毕,陈矩奉旨照旧于文书房置酒饭款待,沈一贯正是等此机会,与陈矩纳约自牖。而陈矩也是得了朱翊钧暗示,给沈一贯转达其意。
“司礼,”沈一贯拱手:“肩吾老迈,还请司礼明示,皇上的意思……”
陈矩道:“相公莫急,我正是受万岁爷之托,为沈相公解惑……”话说一半,陈矩叹了一声,却不往下说了。
沈一贯自是疑惑不已,但仍然耐心等着。
半晌,陈矩笑笑:“想必相公还记得益都知县吴宗尧,他能出得诏狱全赖魏进忠的进言。”
“真是他还以为就是司礼的功劳。”沈一贯颇为惊讶。
“呵呵,他乃我名下之人,算我头上也行,”陈矩有些无奈。“万岁爷对他十分信任,以致于征税都可有他自行决定。”
沈一贯暗忖,这魏进忠充其量就是皇上身边新进宠臣。“司礼的意思,征与不征山东的矿税,都有他来决定”
“是这意思。”
“十万两花税是真的”
陈矩点点头。
“建造海船,也是真的”
陈矩依然点头。
沈一贯意料之中,却还是大感意外,“这……”
“沈相公还有不明白之处吗”
沈一贯斟酌一下,“昨日大司空找到我,问起建造海船一事,他问这船是水师所用,还是运粮所用若是运粮所用,钱又该谁出……叫我如何回答”
“据我所知,船并非用来运粮,也非水师所用……”
沈一贯狐疑的看着陈矩,又重复一遍:“并非运粮”
陈矩一笑:“我理解诸位的心情,想来诸位的想法一时还未能跟上万岁爷的想法。举例说吧,就好比赁屋子,总要先有屋子,才好赁吧而万岁爷大概就是想先‘修屋子’。”
沈一贯越发糊涂,不禁怀疑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相公今日诣门也辛苦了,万岁爷已收到诸位的心意,甚是欣慰,相公还是早些家去,歇息吧。”
沈一贯一听连忙起身,拱手回道:“谢主隆恩,也多谢司礼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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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工部会同其他几部,并御史科道等,就在工部大堂会议重启建造海船事宜。
工部尚书杨一魁主持会议,让下辖的四个清吏司营缮、虞衡、都水、屯田的郎中全部到会参与。这事涉及龙江船厂,工部在船厂专门设有都水分司和提举司,都水司总管。郎中虽不是专为船厂而设,但船务具细必关白之。
如今的龙江船厂,几乎就是为皇室打造黄船、马船、快船的专用船厂了,但明初的龙江船厂可并非如此——唯龙江肇自洪武初年,专为打造战舰而设。
虽然许久不曾打造海船,但像400料战座船、200料战巡船、50料00料战船还是有记录可查。只是尺度、分舱、设备、材料、规格,及各作所需工时、费用、造价等等资料,未必齐全。
当然这些并非重点,问题主要还是木材、费用、造价等。船体一般选用川杉为好,其次川楠,但是像去朝鲜抗倭的广东水师所用的舟船,都用铁力木,更为结实,而且也更贵。大海船的舵杆必用铁力木,关门棒(操舵柄)用檀木,桅用杉木,不同木材有不同用处,不可随便代用。诸如风蓬、索、缆等皆是如此。
首先船料就不好找寻,其次造船所花费用该有谁出,各部并不明确。还有陛下突然让造海船,到底为何目的也不清楚。杨一魁去问沈一贯,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