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太客气了……”</p>
到了这会子，胡麻就不能不下马车了。</p>
护城军迎驾，十姓子弟引路，各门本家开门，国师亲自牵马持缰。</p>
虽然不太了解这些贵人们的规矩，也知道他们这是在刻意的捧着胡家，甚至有些过于隆重了。</p>
他也只好跳下了马车，按住了国师的手掌，笑道：“你牵错了。”</p>
“我父亲在后面，长幼有别，送父亲回来，我自要在前开路，但到了乡里，便该退于棺后。”</p>
“国师敬我胡家有苦功，也不该来为我这小辈乱了礼数……”</p>
“……”</p>
说着话时，他便也走到了棺后，抬手扶着，前面自己乘坐的马车也拉到了一边。</p>
国师听了，微有些诧异，但也只微微一笑，牵了拖着棺木的马车马缰。</p>
似这等丧莽嫁娶之事，往往也是各种规矩交织其间，名为礼数，但说白了其实也是一种话语权。</p>
年龄小的，往往不敢在这种礼数之上与长辈争执，彼此你递话来，我接话去，也是斗法。</p>
但他听了胡麻的，倒是在这上面让了一步。</p>
而胡麻也向了城门边上的众人，不论认不认识，这些人的身份也猜得出来，深揖一礼道：“诸位叔伯长辈，前来迎我，惶恐不安，只是我虽是胡家后人，但先父未曾入土，祖祠里的长辈也欠着一柱香，缺了这些礼数，便还没有到以胡家主事自居的时候……”</p>
“如今，我只是胡家后辈，诸位是长辈，倒是不必以这等虚礼捧杀我了。”</p>
“……”</p>
诸人听了，便也皆微笑点头，并不回以言语，只让在了一边。</p>
城门早已大开，却无人抢胡麻，或者说，是胡麻父亲胡山先生第一个进城的位置。</p>
而见得车轮滚动，堪堪进城，旁边的老算盘也早在驴上跳下。</p>
越过人群看了国师一眼，却是不敢言语，缩着脑袋，悄悄跟在了马车后面，其他伙计等人被这场面吓到，更不敢说话。</p>
人群里，最从容的是妙善仙姑，也下了马，但左顾右看，一脸新鲜模样。</p>
最懵的是周四姑娘。</p>
早在到上京来之前，她还在想着自家的事情，考虑着这走鬼大捉刀的身份问题，自家爹爹倒是没事，平时他也只说，自己能嫁出去就好，不挑对方家世，只是自家娘亲爱絮叨，总说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走鬼大捉刀的身份，也不知她瞧不瞧得上……</p>
可也就在这想法里，便见到了胡麻入京，十姓给予的体面。</p>
也听到了胡麻在城门边上说的话。</p>
整个人顿时有点懵了，良久才难以置信的向了妙善仙姑道：“他们刚才说了啥？”</p>
“什么胡家儿孙？”</p>
“……”</p>
见她懵着，妙善仙姑与故意缩在了后面的老算盘也懵了，小红棠都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她。</p>
良久，老算盘才压低了声音：“你居然……一直都不知道？”</p>
周四姑娘猛一顿足：“他也没说过呀！”</p>
“这……”</p>
众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赶紧的悄悄进城。</p>
只有周四姑娘迷糊了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如在梦中，恍恍惚惚的跟着。</p>
入了城来，便远远见得齐整街道，成片的屋舍，街道早已清空，两侧商铺林立，但临街的却无一开门。</p>
只在街边巷弄，挤满了人，都伸长了脑袋，远远的瞧着这入城之人。</p>
而往前看去，则见一牌楼，楼下有人搭了丧台，乌怏乌怏的人，皆在那里披麻戴孝，远远看着一片雪白，而左边最前面的，为首的一位是看起来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似乎辈份高些，未曾戴孝，只在胳膊上扎了一条白色带子，右边为首的则是一位中年男子。</p>
身穿浅色绫罗，也未戴孝，身上倒披了一件麻衣。</p>
他们二人见着棺木入城，便远远迎了上来，身后披麻者都跟着迎上。</p>
更有人撒起了纸钱，吹奏手也扬起了声响。</p>
见着这场面，胡麻微微皱眉。</p>
却也在这时，旁边一人悄悄靠近，低声道：“胡少爷，老夫姓陶，单名一个亏字，乃是周家问事大堂官。”</p>
“知道胡家刚刚返京，少爷可能许多事情不知晓，奉了老爷的命过来搭把手的，略作提点。”</p>
“前方这两位，都是胡家人的亲戚。”</p>
“这边的，是清元胡家的老太爷，前几日刚到了上京的。”</p>
“与镇祟胡家，已不在同一族谱上，但论起血脉亲缘，你该唤一声二祖爷，另外一边的，是任家的大先生，他……”</p>
“……论辈份，是你舅舅。”</p>
“镇祟胡家乃是单独一脉，但这都是过来送胡山先生一程的，倒合礼数。”</p>
“……”</p>
胡麻听着，都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了过来。</p>
清元胡家的老太爷，便是胡家领了福缘的那一脉了，他们那一门里的人自己都杀了好几个，倒没想这时过来。</p>
另外便是，那姓任的人……自己这生身之母，早已家里的断了联系，倒没想到，还能见到母族的人。</p>
不过这周家主事，倒是考虑周全，怕自己不懂，安排了人过来提点自己。</p>
既是以送丧之名来的，自己当然不会给脸色，只是依礼行事。</p>
在这无数人簇拥安排之下，便向前行去，愈发见得这座雄伟大城，气魄非凡，只是偏偏蒙着挥不去的森锻鬼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