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丁巨烛般的金色独目由下而上的缓缓抬起，被大地与山之王权柄掀起的狂暴元素乱流在距离他面前不到五米的地方被生生截断，像是有一把刀，一把从天而降能够斩断一切的刀，刀落下的那一面被大地与山峰的忿怒肆虐，而这一面神的威仪依旧。</p>
有记忆在那张古银色的面具下觉醒，在太古洪荒的旧时代黑王的造物不过寥寥几位至尊，他们曾在极北之地交错伫立的铜柱上竖起各自的王座，于王座中把酒言欢，也曾在荒芜之南千里的风沙中以刀剑互相伤害，他们的血自东非大裂谷一直挥洒到茫茫的戈壁。</p>
至尊们期盼重逢，胸腔中的心脏又因仇恨而变得躁动。</p>
在奥丁的视野中，花岗岩的荆棘王座上同时静立着神威俱足的少女和目光凶狞的男孩。</p>
路明非挥刀挑动元素乱流的时候那女孩也挥刀，寒风和寒风中碎成沫的雨丝一同吹动她朱砂般艳丽的裙裾，像是雨中盛开的繁花。</p>
奥丁不发一言，在辉煌的赤色极光中他缓缓从马背上取下来弯曲如树枝的长枪，长枪的枪头指向高空俯瞰的路明非。</p>
接着原本就阴暗的天空忽然变得更加低沉，漆黑的鸟羽像是无数片被烧焦的郁金香花瓣从雨云中纷纷扬扬的飘落，混在雨里，被浸湿，变得沉重，砸在积水中溅起小小的水花。</p>
路明非和夏弥同时仰头望去。就在奥丁的领域之后，在他的头顶，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如磨盘那样悄无声息的碾碎崔巍的云山。</p>
那个黑色漩涡中是数万甚至数以十万计的黑色渡鸦，其中两只旋转着落下栖息在奥丁的肩头，它们就是神话中充当主神耳目的福金和雾尼。</p>
想来庞贝.加图索在他的老巢中豢养着数不胜数的英灵和渡鸦，当他需要它们的时候这些神话中的生物就在炼金术的究极奥义中走出来，为他杀死眼前的敌人。</p>
福金和雾尼显得比世界上最庞大的鹰隼还要巨大，它们的瞳孔是暗金色的，喙则锋利如刀刃，身上的羽毛都像是金属锻造，闪烁着幽深的光芒。</p>
它们张开双翼，在哗啦啦的暴雨中口吐人言。</p>
它们说：“你终于上当了，你终于上当了嘎嘎，你终于上当了。”</p>
属于楚天骄的黑色武器箱在路明非的面前弹开，他伸手进去，从里面拿出大口径的左轮，随着雷霆般的轰鸣，混入了汞核心的弹丸已经突破了奥丁的领域，击碎两只渡鸦的头骨。</p>
夏弥将属于大地与山之王的权力交付到路明非的手中，并非是让他调动这个死人国度中的大地元素和黑暗帷幕中似乎并不存在的群山。</p>
她的真正目的是抵消奥丁的权力。</p>
龙王的领域天生就是戒律的领域，所以路鸣泽在面对赫尔佐格的时候才会告诉他王与王的战争从来都是刀刀见血。</p>
在没有奥丁的言灵加持情况下，英灵们对如今的路明非而言并不算什么大麻烦。</p>
只是路明非想不明白那两只渡鸦为什么会说“你终于上当了”这种话。</p>
雨落如狂流般冲刷掉渡鸦被爆头之后沾染在奥丁蓝色大氅上的鲜血，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中数以万计渡鸦仍在沉默的旋转着，随后又有两只从里面脱离出来，盘旋着再次落在奥丁的肩头。</p>
短暂的对峙中，路明非和奥丁都没有率先对对方发起攻击，因为他们的领域仍在互相抵消互相吞噬。了，在君王的领域消失之前爆发冲突就算对他们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p>
但路明非身边和身后这条由高架路组成的尼伯龙根里漫漫如长河的积水再度有黑色的影子缓缓站起来。</p>
他们身披漆黑的风氅，手中倒提着锈迹斑斑的武器，身体修狭如鬼影，但四肢畸变却宛如从那些恐怖电影里人体实验室中逃出来的怪物。</p>
磅礴的鼓声从四面八方漆黑的群山中传出，鼓声所过之处那些从雨积水中站起来的影子也活了过来，腐朽空洞的胸腔中那颗干燥的心脏重新跳动，自左向右风场的兜帽下风氅的兜帽中一个接一个亮起金色的瞳孔，瞳光如飘忽的火烛。只是片刻黄金瞳就像是海洋那样把路明非包裹在中间。</p>
他向前看，浑身弥漫在金色辉光中的奥丁被簇拥在数以万计的阴影里；他向后看，英灵们的黄金瞳聚集成璀璨的星河，空气中弥漫着都低沉的吼叫，吼叫声压过雨水敲击柏油路面的轰鸣。</p>
路明非一脚踹开迈巴赫的后门，将两只冲锋枪提在手中。这两对被改造过后的大杀器吼叫着喷吐出半尺长的枪火，他熟练地压枪射击，由息壤提供的钝金破甲弹扫出合格的小扇面，穿透力之强居然真的洞穿了那些英灵堪比金钢的头骨。</p>
他的每一枪几乎都能命中一个英灵的眉心，这些由炼金术创造的怪物所佩戴的兜帽被强劲的气流撕碎，子弹轻而易举削掉了它们的上半部分颅骨。</p>
路明非面无表情的脸被照亮，恰如奥丁被笼罩在辉光中的铁面。</p>
他其实早就知道进入尼伯龙根之后立刻就会遇到像是如今他所遭遇的这种情况，一辆经过改装之后能够防弹的迈巴赫没办法带他杀出重围，能带他杀出重围的得是一架高达。</p>
所以早在踏足尼伯龙根之前，路明非就已经做好了要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出一条血路的准备。</p>
这也是他以“没有奥丁印记无法进入尼伯龙根”为由拒绝零和绘梨衣随同一起行动的原因。</p>
零在芝加哥郊区曾短暂进入过奥丁的尼伯龙根，她的身体里应该也存留着这片死人国度的标记。</p>
但这里的危险程度可能不逊色于东京的夜之食原，当初为了阻击那片由古老的白王血裔创造的死人国度中游荡的炼金僵尸，蛇歧八家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路明非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在奥丁的尼伯龙根中活下来。</p>
路明非能够感受到自己对这片空间中游离的大地元素的掌控正在削弱，同时奥丁对元素的掌握也在缓缓跌入低谷。他从迈巴赫的后座捞出肩扛式火箭筒，两秒钟后一道刺眼的火墙在他与奥丁之间腾腾升起。</p>
此刻英灵们还没有接收到来自主神的进攻命令，所以他们沉默地承受着路明非的轰炸。</p>
忽然从群山中响起的鼓声达到了高潮，由远而近彭罗斯阶梯上所有的英灵都睁开了他们狰狞的黄金瞳。</p>
接着，奥丁那根甚至连枪头都没有的长枪忽然放射出明星般的光辉，路明非的视野中骤然腾起一片白色的冷光。</p>
因为原本缄默的英灵们忽然活了过来，他们沿着高架路向路明非奔腾而来，像是卷动的黑色潮水，让人想起从地狱中杀出的群魔。而那片白色的冷光则是崩碎在这片活动起来的英灵潮头顶那些密集的雨点。</p>
同一时刻，路明非和奥丁手中对元素的绝对掌握都已经失效，他们口中发出低低的吼叫，但枪声却已不再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