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展示腿脚旧伤给有乐看,哽咽道:“你瞧,当年要不是小姐,我这条老命,以及我儿正纯的命早就没了。”有乐听他提起被蛇咬的往事,啧然道:“她吸你这里”那人抽泣道:“你肯吸吗”有乐摇头不迭:“不!吸手还可以勉强考虑……”那人唏嘘道:“就是呀!就连我老婆也说不一定肯吸我这里呀,这么脏兮兮而且臭,何况她当时只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姑娘,可见有多不容易!”有乐自感做不到,也陪着唏嘘:“所以你觉得她清新脱俗”那人哽咽道:“难道你不觉得”有乐嗟哦道:“我怎么会不觉得没看见我陪她跑路吗我都不肯为我哥哥这么做的,可见……”
我端着一杯茶,纳闷地看着那人拜伏于地,兀自擦着眼泪说:“在下名叫正信,全家得蒙小姐大恩,当年一别,念念不忘……”有乐边捡东西边问:“都过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这个名叫“正信”的人感叹道:“女大十八变,这话一点没错。我奉命正在各处煽风点火,给各家添乱。日前听闻小姐的夫家失守,就很担心了。正好忠世大人密召我回来办事,便想着无论如何要暗中帮忙,保全小姐性命无虞。”有乐忙道:“顺便也要保我无虞噢!回去后我就赠送一套茶具给你,并且用小刀在茶几上刻字表明是我赠送……”
正信感慨往事,不由又唏嘘道:“当年在下落魄江湖,要不是小姐救命并赠送压岁钱,而且又蒙小姐的娘家东海那位骏府大人多有关照,在下一家怎能渡过难关这份恩德,总是没齿难忘……”有乐想到一节不安,忙问:“那你到底是为谁效力来着”
正信肃然道:“小姐跟前,不敢欺瞒。在下表面上虽说出入京里的久秀大人府上,曾经有时也替骏府大人办事,其实作为三河人,当然效力的还是自己本家,也就是三河大人……”说到这里,见我和有乐都有不安之色,便又拜道:“不过自从那天以后,我就是小姐的人。在下内心深处,从此一直是小姐的私人。”有乐明白了,说道:“这就无须千言万语了。这些兵器你先抱着,我手累。并且我还要去拿我的东西,其中还有小姐的行囊,要不你也一起抱了”
正信忙道:“不,我有车。都告诉你,我有车了。你先抱这些去车上,由罗赶着车在外边等着呢。”
我见他满额是汗,样子辛苦,就把手里的茶递给他。
正信哽咽道:“多谢小姐!”竟似不敢有违,连忙接茶就饮。我递了个帕给他,意思是让他擦汗,然后我说:“有劳了。”
正信擦了汗,似感此帕已经被他弄脏了,再还给我不妥,就郑重把帕收起来,自揣入怀,伏首躬拜。
“由罗”有乐抱着兵器到路边一瞧,又转回来大惊小怪地说。“正信有一驴车,赶车的是个狗,它名叫由罗”
正信起身颔首,说:“此处不可久留。”先伺候我上车,又随着一声唿哨,空中飒然飞落一只鹰,栖于他伸出的手臂上,正信道:“此鹰还在驯练中,名叫紫英。”
有乐不由啧啧称奇:“你一车兵器,通常只用来杀一人”其实这驴车上不只有兵器,还有些空鸟笼什么的。最奇是驾车的竟然是个狗,其态仿佛阅尽世情,超然物外,看到什么都并不一惊一咋。见到有乐,也只微微点头,就继续昂然坐在赶车位上,不多理睬。
正信搀扶我上车去坐,语气如常地说:“刚才我何止只杀了一人你看那边路沟里还有一个,就是给你下毒蜥的那个。”有乐去望了一眼,回来不安地问:“它何时钻进我衣服里,会不会已经让我中招了呢”
正信道:“你不须担心,它虽是藏在你衣内,却是为找机会偷袭小姐。那帮家伙的手段诡得很,而且都有后手!”有乐琢磨道:“也就是说,假如那蛇偷袭失败,这边还暗藏有一个毒蜥当后手是吧却为何要这么大费周折呢”正信道:“这关乎那位忠世大人的人生态度。他很少让自家兄弟子侄们真正去亲手沾染不干净的东西,许多脏活儿其实都外包给别人去干。不论干得好不好,都很难牵涉到他们家的身上。”有乐隐约明白了,提起手指:“哦……”
随手又指了指那一车兵器,问道:“你出来跑,都是带这么多家伙这样招摇的吗”正信道:“没有啊,这是上回奉忠世大人密令去信州一带策动乡民造反,运去分发剩余的还没发完各村的兵器。正好我车上有,刚才就拿来用。”有乐啧一声道:“你平时都是去四处策动别人谋反的吗”正信道:“是。不过不只我干这勾当儿,你们家也有人在干呀。总之就是大家互相干,你也别装清纯了。”有乐辩白:“我没干!”这回轮到正信啧他一声:“少扯了,我还不知道你你四处去,哪家你都去逛逛,你说你干什么来着”有乐恼道:“我真的是没替我哥哥干这种事情的,你不要污蔑我噢!我是清白的……”正信道:“就算你干的跟我干的不一样,你也不是清白的。我还不知道你”
有乐顾不上互掐,放完行李后,忙问:“你们都上车了,我坐哪儿”正信朝那个狗扬了扬下巴,说:“你去跟由罗坐。”
有乐坐到那个狗旁边,说:“咱俩挤一挤。”由罗瞟他一眼,没什么表示。有乐见它不置可否,就转头问:“你这哥们会不会咬我呢”正信掰了个桔子给我,说:“不会,由罗还怕你咬它呢。”
有乐坐着看狗,见由罗眯着眼假装不在意他,不由又奇道:“它为什么不理我呢”正信道:“我告诉你,这个狗不一般噢!由罗自感阅尽世情,心态超然,在它眼里可能所有人都是傻瓜和疯子。”我听了,不禁抿嘴瞟了瞟有乐,他却高兴起来,忙坐得跟那狗更凑近乎些,喜欢的道:“我和它有共同语言!”随即提手悄遮嘴边,小声跟那狗说:“哥们,我要你帮一个忙。历尽沧桑之余,鼻子还行不行如果还行,可不可以帮我嗅嗅是不是果然有一股可疑的气味如影随形地跟着我”由罗不置可否,只瞟他一眼,依然吐舌自坐,并且神游物外。
正信询问道:“我们要去哪里,还请小姐示下。”有乐似觉我还没拿定主意,就说:“你觉得我们往哪儿走为好呢”正信目有忖思之色,说道:“小姐的娘家东海已沦陷,夫家也眼见要完,甲信二州这些都是动兵的地方,眼下绝非好去处。在下以为,为小姐安危着想,须离打仗的地方越远越好。”有乐赞成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随即想到一事不好,忙问:“你这驴车这么慢,咱们又都挤了上来,它撑不撑得住呢万一忠世那帮人追上来怎么办”
正信道:“这驴还行,咱们几个也没几两肉。先前我让由罗故意留下可疑脚印,引那多疑的忠世大人率他本家子弟追入深山。就算他思虑慎密,悄然兵分两路,留下杀手,刚才也已被我清除。”
有乐忽感一事不对,眼瞅着由罗和鹰齐飞,奇道:“为什么走着走着,我们都飞起来了呢”
正信在空中答道:“因为我们翻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