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昊泽没有杀人后的紧张和恐惧。他的精神像是绷到极点后，突然松弛了下来。神经没有绷断，而是舒坦地彻底放松。</p>

在电话被接通后，袁昊泽更是吁了口气，有些压抑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p>

“你到了吗？你来了吗？”袁昊泽急忙地问道。</p>

易心应了一声，“在楼下了，就上来了。”</p>

“那你快点上来！”袁昊泽从地上站了起来，开了门，往外张望。</p>

门口的走廊上依旧安静。</p>

袁昊泽干脆走了出去，准备下楼迎接易心。</p>

他没有挂电话，直到下了楼，看到了易心，才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将手机收了起来。</p>

易心也露出了笑容，甜蜜的表情在脸上刚浮现，就有了些许变化。</p>

易心的视线扫过了袁昊泽的双手，又上下打量他。</p>

“我们快上去吧！”袁昊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拉住易心，快步上楼。</p>

他上楼的时候，仍然小心翼翼，还扭过头，提醒易心放轻手脚。</p>

易心乖巧地点头，走在袁昊泽身后，还用那种探究的眼神打量袁昊泽。</p>

进了屋子，袁昊泽依旧不开灯。</p>

他像是个孩子，指着地上的尸体，示意易心看过去。</p>

易心背靠着门板，扫了尸体一眼，转头问袁昊泽：“这是什么？”</p>

“是那个女人！”袁昊泽低声回答，语气很激动，“她又来找我……她是个疯子！我跟你说过的，她疯了，没人能管……她一直跟着我。我没有办法……”</p>

袁昊泽说着，期盼地望着易心，等着易心接话。</p>

易心面不改色。</p>

这让袁昊泽心定了很多。</p>

他没有开心太久。</p>

“所以，你杀了她？”易心反问道，一双眼睛睁大了，眼神却是很平静。</p>

“不，不是……我没有……”袁昊泽下意识地反驳，却是心虚地又转了话题，“她现在死了。跟她女儿一样。她们母女两个一个样！都是疯子……她可能被鬼上身了……被她女儿……她们都疯了！”</p>

袁昊泽这样说着，并不知道他看起来也像是个疯子。</p>

易心再次打量袁昊泽。</p>

“你杀人了啊，昊泽。”易心淡定地说道。</p>

袁昊泽有些气急败坏，“我说了我没有！”</p>

他话说出口，立马又压低了声音。</p>

“现在怎么办？警察要看到她死了，我会坐牢的……易心，我们还要结婚呢。我不能坐牢。易心，你会帮我的吧？”袁昊泽又换上了期盼的口吻，还哄劝道，“你会帮我的吧？你上次就帮我了。我们是夫妻，我们是一体的。”</p>

易心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望着袁昊泽，“昊泽，你杀了人了呢。上次，你可不是杀了人。”</p>

死去的“范晓诗”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真正被杀死的是鸠占鹊巢的鬼魂而已。</p>

那当然不算杀人。</p>

易心对此分得很清楚。</p>

她没有对袁昊泽解释这其中的不同。就如上一次，她也压根没告诉袁昊泽她的发现。</p>

这是和普通人无关的事情。</p>

易心看着一脸惊愕的袁昊泽，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你杀人了呢。这是犯罪，要被抓的。”</p>

人类社会对此有自己的一套处理方式。</p>

就如鬼怪的世界中，有黑白无常来维持最基本的秩序。</p>

这其中或许有执行不到位的地方，但基本的规则是永恒存在的。</p>

袁昊泽只觉得自己放松了的神经倏地又紧绷起来。</p>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易心，却见易心悠闲地观察着趴在地上的严玉，根本没有将自己和这件事放在心上。</p>

“你别吓唬了我，啊，易心……老婆，老婆……你，你在说什么啊？你得帮我啊！你不想跟我结婚了吗？我们就要结婚……对了，你说新的婚纱！我看过了，新的婚纱很好看啊！就买那件吧！你喜欢的话，我给你买！”袁昊泽扯了扯嘴角，牵强地笑着，伸手抓住了易心的双臂，“我们要结婚的，你不能跟一个坐牢的人结婚吧？”</p>

“你说得对。”易心点点头。</p>

袁昊泽心中一喜。</p>

“你要是出事了，我会等你出来，再跟你结婚。”易心抬起头，看着袁昊泽僵硬的表情，认真地说道，“我们也可以先领证，等你出来了再办酒席。你要是被判了死刑……现在虽然没有这种规矩了，但我可以给你守寡一段时间，我也会照顾你父母的。”</p>

袁昊泽抓着易心的手不禁用上了力气。</p>

易心不为所动。</p>

“你是认真的？我要被抓了，你也要被抓的！”袁昊泽色厉内荏地说道。</p>

“为什么我会被抓啊？”易心眨了眨眼睛。</p>

“之前那个女人就是你弄出去的！你别装傻！就算没了尸体，我举报你！我会举报你的！”袁昊泽有些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p>

易心轻易地挣脱了袁昊泽的双手，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p>

“嘘——轻一点。你想要被邻居发现吗？”易心说道。</p>

袁昊泽一下子没了声音。</p>

“只要你处理好，你可以不坐牢的。”易心抱了抱袁昊泽，“亲爱的，我也不想你坐牢啊，更不想看到你就那样死了。你要好好处理这件事哦。我们还要结婚的呢。”</p>

她说完，就松开了手。</p>

“我会举报你的……”袁昊泽虚弱地威胁道。</p>

他已经彻底慌了。</p>

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同。</p>

他不知道易心撒手不管后，他应该怎么办。</p>

易心笑容不改，像是在看耍赖的孩子，“我早跟你说过了，没有尸体，就没有案件。警察最多根据你的证词来调查我。没有证据的话，我不会被怎么样的。”</p>

她说着，看了眼地上的尸体。</p>

“你好好考虑吧。加油哦。”易心笑着又说了一句，“今天应该是没有办法约会了，我先回去了。”</p>

她说着，就推开了袁昊泽，开门走了出去。</p>

门缓缓关闭。</p>

袁昊泽只觉得室内仿佛是温度骤降一般，变得特别寒冷。</p>

他感到了寒意。</p>

他还听到了严玉的声音。</p>

“我的女儿在哪儿呢？”</p>

袁昊泽迟钝地转过身，看向了地上的尸体。</p>

他忽的意识到自己现在正面临怎样的困境。</p>

他再次瘫坐在地，只是这一次，并非如释重负后，身体和精神都彻底放松下来。</p>

这一次，他感到绝望。</p>

※※※※※</p>

绝望的味道，仿佛是某种奇妙的花香。</p>

随即，便有另一种更为绵长的气味从那绝望中飘了出来。</p>

黎云的意识变得恍惚起来。</p>

他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变暗，像是有人关了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些许照亮了这陌生的房间。</p>

这样的光线并不能阻碍黎云的视线。</p>

他看清了面前的人。</p>

散发出绝望味道的是袁昊泽。</p>

房间里还残留着易心身上的血腥味，但那味道并不浓重。黎云甚至能顺着气味，在脑内描摹出易心之前走过的地方。她来过，又走了，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p>

这和黎云预想中的情况不太一样。</p>

他还以为易心今晚上出门约会，又是去警察局捞人，或者是袁昊泽找她商量事情。</p>

两人之间的“秘密”可是牵扯了一条人命——尽管黎云他们知道那并非活人，袁昊泽失手杀死的应该是个强占了别人尸体的恶鬼，但其他人并不知道，袁昊泽也不知道。死者的母亲找上门，他一定很心慌，他找易心也在情理之中。</p>

黎云和李叔都没有将易心今天的外出当一回事。</p>

两人还在愉快地看着电视，打发时间。</p>

李叔还和黎云讨论着，开了很久天窗的那个微博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还有黎云找父母的事情；还有教堂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