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来宾馆敲门。</p>
来人很不客气，将门板拍得震天响，并大声叫着，喊人起来。</p>
钟诚富被吵醒，自然是没有好心情。</p>
他昨天晚上劝说史娟，还要担心今天的追悼会上会发生什么，一晚上都没有睡够两个小时，这会儿头疼得厉害，心里怒火上涌，张嘴就想要骂回去。</p>
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了史娟的背影，到嘴边的话就卡住了。</p>
史娟昨天也没怎么睡，醒来的却是早。</p>
她听到敲门声就去应门了。</p>
钟诚富见状，只好揉揉脸，看了眼外头还灰暗的天色，又看了眼手机屏幕。</p>
现在连早上五点都不到。</p>
钟诚富皱眉。</p>
“我来接你们了，快点出发。”外头传来女人不客气的声音。</p>
那声音中也带着怒气、怨气，对方的脾气显然也不比钟诚富少。</p>
钟诚富掀了被子跳下床，直接冲到了门口。</p>
“……好好好，我们马上……”史娟正低头弯腰地答应着，就被钟诚富从后面拉过。</p>
“这么早去奔丧，你们真有精神啊！我们还没起呢！等我们起了、吃了早饭再说！”钟诚富撂下话，直接就将门板拍在了外头女人的鼻尖前。</p>
那女人被气得不轻，用力砸了几下门。</p>
钟诚富拉着不安的史娟，随口道：“妈，你别惯着他们。你看这人，就是个跑腿的。我们去晚了，挨骂的也是她。他们姓乌的还能管我们了？”</p>
钟诚富并不是什么商界精英、职场白领，不过，大学毕业后出了社会，总算是见识了不少人、不少事。其实史娟的社会经验比他更多，真就是那句“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多”。当初史娟面对趾高气扬的马嘉怡、面对乌经纬和俞丽都没有低三下四过，更不可能被乌经纬亲家派来的人给吓住了。</p>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史娟的心态已经截然不同了。</p>
史娟劝道：“人家开追悼会，我们应该配合着。他们家一下子去了那么多人……”</p>
“她也不是乌家的人，就是个秘书什么的吧。”钟诚富不理外面的拍门，打了个哈欠，还想再钻回被窝。</p>
史娟连忙阻止了他的回笼觉，“你昨天也说了，我们早去早回。”</p>
“哪有这么早开追悼会的？我看他们是要摆谱，搞下马威。她老板肯定没那么早来。这么早折腾我们过去，到那儿干等着……”钟诚富不耐烦地皱着眉头。</p>
“这种小事就别计较了。”史娟还想说什么。</p>
外头的敲门声停了停。</p>
这简陋宾馆的隔音效果实在是不好，都能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和对话声。</p>
史娟一下子就听了出来，那两道沉重拖沓的脚步声是马嘉怡父母的。这些天她就竖着耳朵听着那对夫妻的脚步声，透过猫眼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们呢。</p>
很快，史娟和钟诚富都听清了昨天那个西装男的声音。</p>
外头一男一女在交谈，显然是不满意钟诚富不肯配合的态度。</p>
史娟推着钟诚富进厕所，对外面高声道：“我们马上出来了。”</p>
“妈——”</p>
“马小姐的父母也在呢。他们已经出来了，我们就别让他们等着了。他们……”史娟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p>
钟诚富没办法，只好匆匆洗漱，换了衣服，被史娟拉着出门。</p>
外头那对身着西装的男女都是一脸严肃。那女人还恶狠狠地瞪了钟诚富一眼。男人则是板着脸警告道：“这位先生，这种小花招实在没什么意思。你给我们找麻烦，对你也没什么好处。”</p>
钟诚富当这话是耳旁风，反倒嘲讽道：“你们是谁啊？乌经纬死了，他家里人也都死了，你们这两家外姓现在到底是谁做主啊？”</p>
这问题扔出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却是马上别开眼，都没接话。</p>
钟诚富也学着女人刚才的样子冷笑。</p>
网上的流言蜚语不尽真实，但也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再说了，乌经纬的女婿和儿媳妇若真是和平共处了，何必各派一人来接他们参加追悼会呢？要是正儿八经的追悼会，又怎么可能接他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来参加追悼会？</p>
他和他母亲是真的和乌经纬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是大老板过世，开盛大的追悼会，需要公司同仁参加，也没道理会强制公司的保洁阿姨带她儿子一起去吧？</p>
倒是顺着马嘉怡那条线，她父母或许是应该参加这场追悼会的。</p>
钟诚富瞄了眼那对低着头的中年夫妻。</p>
那对中年夫妻好似都没听到他们的争吵，也不在意史娟的存在。</p>
与他们正相反，史娟一打开门，就忍不住偷瞄着他们，一脸说不出的复杂神情。</p>
西装男干咳一声，跳过了这不愉快的话题，示意他们跟着自己下楼。</p>
两人昨天来的时候各开了一辆车，这次来却是开了一辆七人座的商务车。男人驾驶，女人坐在副驾。</p>
钟诚富和史娟先上了车，坐在了后排；马嘉怡的父母慢吞吞地钻进了前排座位。</p>
史娟盯着两人的后脑勺，总是欲言又止。</p>
钟诚富拍拍她的手臂，让她安心。</p>
大清早的，路上很畅通，车子一路开到了市郊，视野中已经出现了那被薄雾笼罩的青山。</p>
史娟想起在医院里看到的景色，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p>
她越看这路线，越觉得熟悉，不由坐立不安起来。</p>
“怎么了？你晕车了吗？”钟诚富关心道。他并不知道医院和养老院的地址。</p>
史娟摇摇头。</p>
坐前排的马嘉怡父母这时候也抬起了头，目光死死地看着车外。</p>
良久，马嘉怡的父亲开口问道：“这是要去哪儿？”</p>
“去参加乌先生的追悼会。”</p>
“这是要去、医院？”马嘉怡的父亲又问道。</p>
史娟顿时坐直了身体。</p>
钟诚富没反应过来，迟钝地思考了几秒，才问道：“是出事的那家医院？那里不是被警方封锁了吗？”</p>
回答他的不是史娟或马嘉怡的父母，而是前头开车的男人。</p>
男人语气平静地说道：“地方还封着，我们就是从那里绕一下。这是陈总的意思。”</p>
“今天不仅是乌先生的追悼会，还是乌家的追悼会。小乌先生就在这边的医院内去世。我老板之后也会从这条路去追悼会场地。”女人插嘴道。</p>
“陈总的太太乌女士是在更里面的养老院去世。”男人接着道，“她比她弟弟先走一步。警方出具的验尸报告证明他们都是自杀，不过尸体的化验结果不太正常，他们可能是在此前接触过一些药物。”</p>
女人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坐在前排马嘉怡父母，“乌先生向来生活习惯良好，俞太太也是健康的人。他们两位教养出来的儿女都没有不良嗜好。乌家过去可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情。”</p>
马嘉怡的父母有些不能理解这番话暗含的意思。</p>
马嘉怡的父亲激动地问道：“我女儿是怎么死的？嘉嘉是怎么死的？她也是……也是自杀？也是被人用了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