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心道不妙，但公交车已经驶离了车站。</p>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庄宝力上了那辆出租车的后座。出租车开动，逐渐追上了公交车，与公交车并行。</p>
黎云的视线追着那辆出租车。</p>
旁边另有一辆出租车经过。</p>
他突然发现了不对。</p>
那有问题的出租车车型很旧，大方头，类似于老照片里的桑塔纳，涂漆颜色也跟路上跑的其他出租车不大相同。要说是其他公司的出租……黎云在那出租车上根本没找到公司名字。</p>
黎云从那辆车上也没感觉到什么强烈的气息。</p>
车子好像被笼罩了一层雾气，让他都无法分辨清楚车内的情况。司机的模样很模糊，副驾驶座的乘客倒是能辨别出五官。他能判断出这车内一定有鬼，可对方好像不是什么厉鬼冤魂，至少气息上没那么强烈的恶意。后座的庄宝力也是能看清脸，但也顶多就到这个程度。他同样被笼罩在这雾气之中。</p>
黎云的能力好像被什么东西阻断了。他能感知到的东西变得有限。</p>
黎云倒是没有因此着急。虽然事发突然，且有不少蹊跷之处，但对见多了厉鬼的黎云来说，眼前的事情更像是一种恶作剧。</p>
那只鬼并不准备害人性命。</p>
有理智的鬼应该都清楚害人性命会招惹来黑白无常的审判。不想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就不会那么做。</p>
不是神志全无，或生死大仇，鬼魂都会保持克制。</p>
当然，也不乏那种玩脱了的例子……</p>
黎云带着身份证，不能在早高峰的公交车上搞大变活人那一套，只得拍了拍庄雪霞。</p>
庄雪霞诧异地转头，疑惑地打量黎云。</p>
黎云指了指她身后，“你父亲上了那辆出租车。现在快点打电话联系他。”</p>
“啊！”庄雪霞这时候才注意到身后的那辆出租车，也看到了后座上的庄宝力。她吃惊地叫出了声，并急忙挤到了窗户边，焦急地盯着庄宝力。</p>
庄雪霞一时间都忘了问黎云的身份，满心的恐惧。</p>
她以为自己的预知梦开始应验了。</p>
黎云对着身旁的乘客道歉，又提醒了庄雪霞一句：“快打电话。”</p>
庄宝力肯定被鬼迷惑了，但程度不深，稍微有点儿外界刺激，就能让他清醒过来。</p>
庄雪霞后知后觉，掏了手机出来，给庄宝力的手机打电话。</p>
通话声一声接着一声，后座的庄宝力却是无动于衷。他开口说话，但说的什么，庄雪霞在公交车上听不到。黎云都听不到。</p>
“怎么不接电话！”庄雪霞急了起来，眼眶发红，这回是真的要哭了。</p>
周围乘客不明所以，都看看庄雪霞，看看车外的那辆出租。</p>
“爸爸！”庄雪霞急得拍着车窗对外面叫喊。</p>
“小姑娘，你怎么了？急着找爸爸？”乘客问道，倒不是打趣，而是真心实意地询问。</p>
庄雪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p>
她脑海中全是噩梦里的场景。</p>
出租车被大火包裹……</p>
每次一到这一幕，她就醒了。</p>
可现在不同，她爸爸坐在车上！</p>
那辆车会烧起来，那样的话……</p>
公交车开到了十字路口，正好绿灯。</p>
车上乘客因为庄雪霞的关系有些骚动，司机也频频看向后视镜，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p>
有乘客开了车窗，帮着叫喊外头的出租车。</p>
出租车上的人无动于衷。</p>
这会儿大家都感觉不太对了。</p>
这么近的距离，肯定能听见叫喊，怎么会没有反应呢？</p>
不等他们再做出什么举动来，那出租车已经转弯。</p>
公交车则是直行。</p>
庄雪霞看着远去的出租车，张着嘴巴，害怕得失了声，只有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来。</p>
※※※※※</p>
出租车上，司机面朝前，脖子都没扭一下，看着前方路况，语带笑意地问道：“刚是你女儿啊？”</p>
庄宝力没回答。他不喜欢和陌生人搭话。尤其是这种出租车司机。一搭上话，就没完没了的。他们是一整天坐在车里，不说话难受。可庄宝力只是搭乘一段路，打车是为了轻松一些，可不是给人做陪聊的。</p>
庄宝力对此有一种莫名的坚持，打车时总闭口不言，乃至于显得无礼。</p>
不过，大多数时候，司机会识趣地闭嘴，并不会多说什么，至少不会当着庄宝力的面说什么。</p>
这次却是遇上例外了。</p>
司机并不气馁，继续问道：“看着在闹别扭啊。和你吵架啦？小姑娘脾气挺大的吧？我看她都不理你，就你热脸贴冷屁股。啧啧……”</p>
这话可就难听了。</p>
别说是陌生人了，熟人也没这么说话的。</p>
庄宝力皱眉看向那司机，只能看到司机的后脑勺。</p>
司机仍旧滔滔不绝，“她几岁啊？看起来是初中生？十四岁？十五岁？伱什么时候结婚的啊？女儿不太好带吧？女儿跟妈妈亲吧？儿子其实也是跟妈妈亲。爸爸可难当啊。你老婆怎么样？也是这种脾气吗？她遗传的你老婆吗？”</p>
庄宝力咳嗽一声，打断了司机的话，指责道：“这和你没关系吧？专心开车可以吗？”</p>
“嘿嘿。聊聊天嘛。没什么事情做，聊了一聊，解解闷。你回家之后，老婆跟你聊天吗？是不是回家之后，面对面，什么话都不说，各干各的事情啊？结婚几年了啊？女儿都这么大了，肯定超过七年了。七年之痒碰到过没？”</p>
庄宝力怒视着司机的后脑勺，“你有完没完？”</p>
“哎，生什么气啊？就随便聊聊嘛。是不是最近家里面吵架了啊？和你女儿吵架的啊？”</p>
庄宝力发出了刻意的深呼吸声，不搭理司机。</p>
司机渐渐也觉得无趣了，换了话题，谈起了自己，“我就惨了，两个老婆都不理我，儿子女儿也都不理我，还怪我。我赚钱养家，供他们吃好喝好，上学读书。我那么辛苦，他们反而怨我。”</p>
司机的语气发生了变化，不再是轻佻地调侃、故意地挑拨，而是生出了埋怨。</p>
庄宝力倒是对司机这话有些赞同。</p>
他辛苦赚钱养家，还得小心奉承着庄雪霞，哄着她开心。罗兰君说青春期的小孩就是脾气古怪，他们要多包容。可他累了一整天，谁来包容他呢？</p>
庄宝力也就这么想想，之前对司机的厌烦莫名减轻了几分。他觉得自己碰到同道中人了。听司机刚才那话，他家的情况还有些复杂。估计是在家受气，只能随便找個陌生人发泄发泄。</p>
虽说如此，庄宝力依然不准备理睬司机。</p>
“别人都说，孩子长大，懂事了就好了。‘懂事之后就好了’？”司机自言自语，嗤笑一声，“我以前也这么想啊。我那时候在……外地……天天想着他们，每天就盼着能和他们再见面。谁知道，刚……到外地没多久，我就直接收到了离婚协议！我没答应，她就找了律师起诉！连我的面都不愿意见！一个是这样，行，算了！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另一个也这样！我想着见面之后阖家团圆，开开心心的。谁知道他们一个都没来！我回了家，人家邻居告诉我他们早搬走了！我把钱留给了他们，他们倒好！人影都没了！”</p>
司机的声音拔高，几乎是叫了出来。</p>
庄宝力只默默听着。或许是听听别人家的惨事，能弥补一下自己心里的难受。庄宝力这会儿还有闲心八卦地猜测着司机为什么离婚再婚。</p>
听司机的语气，好像不是什么大事，可能只是因为异地……好像也不是。刚异地就提出离婚……估计是小事积少成多，磨光了感情，磨成了怨怼，碰到异地，就干脆离婚了。第二段婚姻也不幸福。两段婚姻都是如此，恐怕问题还是出在司机自己身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