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江宁城，抓人的行动逐渐离谱。</p>
李侍尧笃定城中有细作，下严令搜捕。衙役、绿营兵们挨家挨户的盘查，稍有嫌疑或者看不顺眼的全部抓捕。</p>
每条街都有人被捕入狱，大牢里人满为患，只能临时征用兵营审讯。</p>
<div class="contentadv"> 为了拿到赏银，每天都有人屈打成招。已经拿到了“细作”的口供100多份，其中光主谋就占了一半。</p>
江宁城最近十年发生的所有大案，都被认领了。</p>
就连明孝陵，都有好多人抢着供认是他暗中保护的。哦对了，还有紫金山失火案、夫子庙盗窃案、总督衙门闹鬼案，都被人认领了。</p>
新上任的江宁署理通判，军机大臣于敏中的大儿子于运和看的直皱眉，将所有案卷全部压下，下令重新抓认真抓。</p>
他毕竟是世家大族出身，加之涉世不深做事还有点底线，没那么的下作。</p>
责令衙役们不许随便乱抓，要大体确定有问题了才能抓。</p>
至少，得搜出点细作的物证？</p>
比如说，兵器、来往书信、行动经费、腰牌旌旗什么的。</p>
……</p>
他的想法是好的，可下面的衙役执行起来就歪到了姥姥家。</p>
要证据是吧？</p>
成！找有点钱却没有背景的大宅门，只要不塞足了诚意，就破门搜查物证。</p>
金银就是细作活动的经费。</p>
大宅门里都有护宅的兵器，妥妥的造反铁证。</p>
然后到底是不是，就交给通判大人您来确认了。</p>
不是？那也没关系，释放呗。反正咱们在搜查的时候，已经捞足了。</p>
于运和气的鼻子都歪了。</p>
他本想借助这个机会好好的表现一下，如果能抓到几个真正的细作，他就算是守城有功。</p>
“你，你们抓人能不能用点心？”</p>
“大人，小的们尽心了，都是按照您说的嫌疑标准抓的人。再说了，这细作两个字也没写在脸上啊，只能把看着不对劲的都抓起来碰碰运气，拷打一下，万一就遇到了呢~”</p>
于运和拂袖而去。</p>
他读了半辈子的书，很少接触实务。如今总算是理解了老爹的那句话：“老吏十年，鬼都缠不过。”</p>
……</p>
能让堂堂军机大臣如此评价，大清朝的吏员群体之刁钻难缠，可想而知。</p>
当然了，官想整吏不是没有办法。</p>
如果他老爹在场，肯定会告诉他：</p>
“你是官，就该用官的方式去搬掉障碍。搬出大清律，找出那些煌煌国法，对症抓药，只要扣住一条，就是人头落地。用大义杀人，理直气壮。”</p>
“找不到证据？那就抛出一块肥肉让他们竞争，有竞争就有仇恨，有仇恨就有人主动向你提供证据！”</p>
“在咱大清，可以不懂如何做事，但是一定要懂人。”</p>
这些道理，纵然是天资聪慧的寒门子弟也很难深窥。</p>
直到仕途兜兜转转，多年以后才猛然醒悟，只可惜须发已白，只能写进书里，希冀下一代能少走弯路。</p>
不过，刘千在城中混的很滋润。</p>
衙役们见了，都恭敬的尊称一声：牛老爷。</p>
牛老爷有钱还大方。每次巡逻路过，上门登记就没让人空过手。大家伙总能捞点散碎银两花花。</p>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坏人？</p>
……</p>
圆明园，</p>
一骑冲入，马蹄声铮铮。</p>
这很不寻常，不合规制。太监宫女们都连忙躲开到道路两侧，生怕被撞飞了。</p>
冲到福海（园中的一个大湖）边，勒住骏马。</p>
几乎没有停顿的下马，冲到殿外就是一个漂亮的滑跪。</p>
门口的太监连忙接过，低着头送进去。</p>
乾隆紧张了起来，连带着于敏中也心跳过速。</p>
“皇上，江南的八百里加急军报。”</p>
“拆开。”</p>
总管太监秦驷利索的拆掉火漆，取出里面的纸。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因为纸上竟然有血迹。</p>
给皇上的密信竟敢如此失礼，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败了！</p>
富察.明亮带着几百号残兵，在九华山被追杀了几十里才甩掉了追兵。匆忙之下，在家奴的背上写了这份军报。</p>
又浪费了三天时间，才通过安庆官府递送出去。</p>
乾隆仅仅看了两行字，就头晕目眩。</p>
扶住了桌子，稳住身形。</p>
“皇上~”</p>
秦驷心疼的伸手扶住老皇帝，却被狠狠甩开，吓得他连忙跪在地上。</p>
乾隆看完了全部200多个字，纸飘落在地。</p>
于敏中连忙捡起浏览了一遍，脸色煞白：</p>
“这，这怎么可能。”</p>
“诸位臣工，咱们的大清遇上麻烦了。火器营和西山健锐营一万多人在江南全军覆没。明亮几乎是只身逃出，人此刻在庐州衙署待罪。”</p>
殿内所有人的脑袋都嗡的一声，麻了。</p>
帝国最精锐的一万余八旗军队，没了!</p>
……</p>
“皇上，那可是去年刚刚从金川战场凯旋归来的百战精锐啊。怎么会~”</p>
乾隆疲惫的坐回椅子里，感觉浑身精气神被抽空。</p>
眼神空洞，说道：</p>
“朕从一年前，就隐隐觉得江南一带有什么不得了的可怕东西在活动。到了今日，朕才明白，这可怕的东西是个落榜书生，他叫李郁！”</p>
殿内很安静，一群大臣跪着，但是上身笔挺，昂着头听圣训。</p>
努力的展现自己的骨气！</p>
还有冷静！</p>
国难见忠臣，这可是刷脸的好时机。</p>
乾隆用一种恍惚的语气说道：</p>
“朕冤枉了太湖协副将施令伦，错怪了施家。他根本不是反贼，而是被反贼和当地官府一道给逼反了。”</p>
“下旨给施令伦平复，追授江南提督。施家的侯爵位置，恢复！挑选一二得力施家子孙进京，朕还要重用。”</p>
“明亮他自囚在庐州府大牢，向朕请死罪。诸位说说，怎么处置？”</p>
于敏中赶紧说道：</p>
“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毕竟是富察氏的子弟。”</p>
“是啊，富察氏满门忠烈。”</p>
乾隆点点头：</p>
“明亮罚俸1年，降为三品城守尉，仍在军前效力。”</p>
“调集陕甘、山东、河南、直隶绿营4万人，组建江北大营。”</p>
他心中有句话没好讲出来，满人流的血够多了，不能再冲在最前面了。该让汉人蒙人为大清做出点牺牲了。</p>
“钱峰卸任钦差，不必回京，就让他担任江苏布政使兼两淮盐运使，负责为江北大营筹措粮草军饷。”</p>
于敏中心想，朝廷遇到难事了，孤臣直臣们的话语权就大了。若是天下太平，钱峰这小子指定要在某个边陲县城默默待到死。</p>
“请皇上示下，江北大营驻地设在哪里？又让何人统帅？”</p>
……</p>
乾隆还未来得及开口，殿外又传来了马蹄声。</p>
由远及近，然后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进来。</p>
“皇上，两江总督的加急军报。”</p>
乾隆深吸了一口气，说真的，60多岁的老头了，吃不消这么接二连三的被打击。</p>
“奴才李侍尧泣血奏报，京旗援兵一战尽墨，贼势滔天，江宁如大海孤舟危在旦夕。贼据紫金山，昼夜炮击，城破只在旬日之间。奴才世受皇恩，当与江宁同沉。城在，奴才在，城破，奴才死。”</p>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缕表达死志的头发。</p>
乾隆闭上了眼睛，只有出气。</p>
一旁的总管太监秦驷又想召御医，又怕被骂。急的满头大汗，只能求援似的看向于敏中。</p>
然而于敏中老神在在，宛如泥塑，绝不多事。</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