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九知道，</p>
越秀山完了！</p>
广州完了！</p>
大清也完了！</p>
当务之急是保命！是逃跑！</p>
回广州，被自己人咔嚓。被吴军抓住，也是咔嚓。</p>
……</p>
当初修建炮台，防止被围困，士兵没水喝，特意修了一口水窖。</p>
原理类似西北干旱区域收集雨水的那种地下水窖。</p>
虽然说，</p>
南方水窖，水质很糟糕。</p>
但关键时刻，有变质水喝也比渴死好。</p>
阎九摸到水窖位置，掀开盖门，人往里面一跳。</p>
顿觉水质腥臭，</p>
闷气2下，赶紧扒住水窖边缘，爬上来离开~</p>
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避开沿途红光处。</p>
呼吸道烟熏火燎，脑袋一阵阵眩晕。</p>
靴子好像被烫穿了，脚底板在流血。</p>
……</p>
区区百丈的下山路，阎王爷如影随形。</p>
阎九奇迹般的跑到了山下，浸湿的衣服已经被烤的半干。</p>
广州城灯火通明，没人敢出城营救。</p>
吴军也撤走了，偶有巡逻队在战场边缘出现。</p>
黑夜，</p>
不适合作战。</p>
炙热滚烫的越秀山更不适合人类涉足。</p>
阎九仗着熟悉地理，绕着广州城走了一大圈，终于听见了水声。</p>
珠江~</p>
他跌跌撞撞的跳下去大口喝水，感受江水的凉意，灼热的伤口顿觉清凉许多。</p>
……</p>
广州，一夜无眠。</p>
八旗兵丁不时抬头望着北边的越秀山，怀疑隐约的红光雾气里有妖怪。</p>
人人绝望，甚至吃不下晚饭。</p>
“恩禄，你说朝廷会有援兵吗？”</p>
“会有吧。”</p>
“什么时候能到？”</p>
恩禄摇摇头，抱紧了手里的那杆重型火绳枪，靠着城砖。</p>
问话的同伴叫寿全。</p>
人在恐惧的时候，有人会沉默，有人会话痨。</p>
显然，寿全是后者。</p>
絮絮叨叨的回忆他的家族史：</p>
“老祖宗是当初跟着李率泰李总督南下，定居广州，算下来得有130年了吧，足足6代人。”</p>
恩禄沉默，嗯了一声。</p>
……</p>
寿全继续絮叨：</p>
“我爷爷的爷爷名字叫鄂费，满语意思是打野鸡的脚套。我爷爷的爹叫萨马拉，就是大木碗。我爷爷叫阿卜萨，意思是桦木桶。我六世祖才搞笑，叫萨克达，满语意思是母野猪。你说他们取名咋这么逗呢？指着一片老林子取了5代人的名字，哈哈哈哈。”</p>
恩禄还是沉默，嗯了一声。</p>
“你瞧现在，我们俩的名字多优雅，多好的日子，可是，可是~”</p>
一员参领走过，低声喝道：</p>
“恩禄，寿全，你们俩混小子听好了。江宁、乍浦、杭州3座满城人都死光了。我们如果守不住，广州满城内哪怕是一条黄狗，也会被他们剐了做清汤火锅。”</p>
“总之，投降也是死，不投降也是死。”</p>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够本，杀三个就踏马的血赚，听明白了吗？”</p>
……</p>
寿全泪流满面。</p>
恩禄腾的站起身，瞪着血红的眼睛朝着自家参领大人吼道：</p>
“老子听明白了，不就是一死吗？”</p>
参领沉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点没有因为被普通旗丁冒犯而发怒。</p>
这一夜，</p>
广州满城无人入睡，默默的擦拭刀枪，熟悉火器。</p>
许多人家把祖宗牌位塞进棉甲，准备以这种方式血祭祖先。</p>
满城之内，</p>
零星的枪声不断响起~</p>
这是平日里疏于军事训练的旗丁们在熟悉手中冰冷的武器，互相教授。</p>
尤其是老弱妇孺，</p>
一家人聚拢在油灯下，神经质般的重复装填。</p>
所有人都在希冀，</p>
熟悉武器，人枪合一。</p>
只不过平日里能熟练推麻将、轻松握笔杆的手这会显得有些笨拙。</p>
……</p>
寿全对着城外砰的打出一枪，然后蹲在垛口后笨拙装填。</p>
他手里这杆仿赞巴拉克火绳枪，质量过关，威力很大。</p>
絮絮叨叨：</p>
“恩禄，打枪不容易哎，我肩膀被撞的好疼。”</p>
恩禄难得的开口回复了一句：</p>
“你少装点药，明天吴贼攻城，你再装全药。”</p>
“哎~”</p>
没一会，</p>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费劲吧啦的上来了。</p>
“苏纳爷爷，你怎么来了？”</p>
苏纳，在满语里的意思是，牵狗的绳子。</p>
不过，</p>
苏纳是全城最高寿的老头，据说~已经88岁了。</p>
……</p>
“孩子们，明天城外的汉人肯定全力攻城。咱们狠狠的打，让汉军的尸体铺遍城下。”</p>
苏纳的眼睛闪烁着狠劲，说话时，</p>
拿拐杖猛怼城墙砖：</p>
“我满人天生就是战士。孩子们，明儿打一仗，你们曾祖高祖的血性就都回来了。”</p>
“嗻。”</p>
众年轻人单膝跪地表达尊敬。</p>
88岁，真是罕见的高寿啊。</p>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苏纳老头很可能要到京城参加“千叟宴”的。</p>
……</p>
前几年，乾隆爷想模仿圣祖爷想搞“千叟宴”的风声早就传遍了天下各满城。</p>
广州都统衙门为了推出苏纳这个祥瑞，</p>
给他每月拨白米1石，猪肉50斤。</p>
早在5年前，</p>
富敏就开始偷偷的篡改当事人的记忆，妄图把苏纳的岁数往上涨涨，直接跃进到99.</p>
当事人也很配合，</p>
本着循序渐进的原则。活一年，就跳跃3年，为广州满城争光。</p>
如今，</p>
已经成功涨到88岁了，俨然是活着的祥瑞。</p>
乾隆爷见了肯定龙颜大悦，必须赏赐苏纳，还要赏赐广州八旗衙门。</p>
结果~</p>
都成了泡影。</p>
……</p>
老祥瑞很有自知之明，“千叟宴”肯定办不成了，“万鬼夜行”倒是有可能。</p>
激励满城这帮生瓜蛋子打出一场顽强的守城防御战，让城外汉军血流成河，就是老家伙最大的心愿。</p>
因为活的够久，</p>
所以他对人性不抱一丝希望，战争，就是征服和杀戮。</p>
当初，</p>
八旗入关，野战杀人盈野，攻城杀人盈城。</p>
次次如此，从无例外。</p>
李率泰总督攻陷广州，杀明军以及城中百姓十万，尸体多到堵塞珠江航道。</p>
上百条鲨鱼在伶仃洋游弋，渔民舢板数年不敢出海。</p>
城外的野狗个个体型如狼，眼珠血红。</p>
有些事，</p>
就是轮回。</p>
一百多年前，八旗疯狂杀戮，如今，汉兵进了满城就不会报复吗？注定是血流成河。</p>
……</p>
苏纳老头打过仗。</p>
不断提点众人，明日该怎么办。</p>
“恩禄，你这个铁盔不行，前面快锈穿了，下去找个铁匠赶紧垫块厚铁片。”</p>
“寿全，你人太瘦。射击的时候，左手别端着，就架在垛口打。肩膀这儿垫厚点，下去寻点棉絮塞里边。</p>
“你们打枪的时候，千万别傻乎乎的伸着脑袋瞄准。一定要快，快瞄快打快撤。不然脑袋被人轰烂了。”</p>
“还有，你们怎么都不用弓箭？”</p>
一胖旗丁尴尬道：</p>
“苏纳爷，我不会瞄。”</p>
一瘦旗丁手一摊：</p>
“我，我拉不开。”</p>
(本章完)</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