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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启跟着金枝来到一处荒山脚下,总感觉山那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震得山间的树叶都在颤抖,金枝说山对面正在开矿,林启愣道:“那老爷子的坟安在这里踏实么”
金枝笑得很朴实,露出一排洁白的上牙,答道:“怎么不踏实祖祖辈辈都葬在这里,只是以前是埋棺材,现在是埋骨灰,镇政府答应了,开矿归开矿,不要扰了我们村先人的清净。”林启一阵沉默,这没日没夜轰隆隆的,哪里来的清净
两人一路过去,果然不少坟墓,有的只是个土堆,有的也有三间“瓦房”,穿插在其中,依稀也能感受到这个八里畔村从古至今人文环境的变迁,金枝说最早的墓从清朝起就有了,据说山顶上原先有个庙,供奉了一个大财主祖先的灵位,后来破四旧时拆掉了。
何胜宣的墓在半山腰上,跟他兄弟何胜怀葬在了一起,林启又是一阵感慨,何楚贵说过,他们老何家的祖先希望自己的子孙将来能大富大贵,胜过晚清第一巨富商贾盛宣怀,因此兄弟两,一个叫胜宣,一个叫胜怀,如今何胜宣一支后代仍是打工者,还要为了生计奔波,何胜怀一支仅剩何楚贵,还沦为了阶下囚,可见谋事在人、富贵在天,希望再美好,也只是希望罢了,到头来不过是两堆黄土。
金枝道:“我公公生前脾气倔,把他的那个作业本当个宝贝似的,其实也就记着了一些老战友和亲戚的联系方式,还有一些乱图乱画的,我们本来也看不懂,就这样还生怕被我们瞧见了似的,后来年纪越来越大,脑子不太清楚了,也不当回事了,只是一天到晚放在床头边上,脑子里记得这东西很重要,却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现在人死都死了,我们子孙本想留个念想的,但是想着他生前既然当宝贝,死了以后还是烧给他吧,省得在下面还要念叨呢。”林启一听,心更凉了半截,老爷子不光人没了,作业本都跟着他一起走了。
金枝从家里带了些黄纸来,两人就地在坟前烧了,林启还给拜了拜,心道:“老爷子生前的时候答应过他,告诉马东来他家乡叔公的情况,这一节早就还愿了,现在过来给他拜拜,给苏海星母子、爸妈和赵天明一起求个福,也不算这一趟白跑。”
金枝把两座坟头上的杂草清理了一下,嘴里念叨着:“我公公脾气是古怪了些,可为咱们国家实实在在做过贡献的呢,只是老爷子一心不为名不为利,组织上的关怀一分也没要,说怕给国家惹麻烦……”
林启这时心里也清楚大致的情况,也是上一次过来时,从那笔记本上得知的,何胜宣老爷子不仅参加过解放战争,小时候就参加抗日游击队了,那会儿还是个童子兵,当时的游击队长,就叫赵良。
就是现在还不知此赵良,跟绑架刘琴母女两个的绑匪要找的赵良,是不是同一人了。
林启道:“老爷子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再到新中国成立,一直到今天,也算是见证了从战乱到和平,从贫穷到富强,是跟着共和国一同成长起来,一路走过来的。”
金枝咧嘴笑了笑:“是啊,不过我公公最常说得还是他小时候的事,说当年在临沂的时候,差点死在日本鬼子的枪下,是当时的游击队长把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
林启这时心里一惊,正想到这一茬,脱口问道:“游击队长赵良”
金枝也一愣,道:“是啊,你咋知道的”
林启道:“你忘了上次过来,老爷子让你把他的作业本拿给我看的,赵良的名字就在第一列。”
金枝才恍然大悟,笑道:“是啊,那可是他救人恩人呢,说当时游击队支援打日本鬼子,结果主力打了胜仗,就自个撤退了,然后临沂就失守了,当时他们那一支小队被鬼子围剿,整个全军覆没,就剩下赵良和我公公,临沂一失守,你想日本鬼子多野啊,立刻就开始报复屠城,说是整整死了三千人,那叫一个惨啊,我公公说那年他才七岁,眼睁睁看着一个老大爷被日本鬼子活活剁成三截儿,后来赵良带着他一起,躲到一个教堂里面,才活了下来,再后来游击队回来了,才又把他们给收编。”
林启疑道:“日本人好像不信教吧,躲教堂里有用”
金枝道:“那我不知道哎,我公公说好像是因为那个教堂里的牧师是德国人,日本人不敢进去杀人,只敢在教堂外面杀。”
林启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当时的邪恶轴心国就是德意日嘛。”又想了想,自己印象中,学过的历史知识,对日本人好像没有怎么打过胜仗么,再一想,临沂在山东,难道是台儿庄大捷
金枝农村妇女,没有多少文化,也不知道这段历史,只说道:“是在山东的,我公公说他那个队长赵良的祖籍就是山东的,我公公是小时候随他父亲在山东生活过,是不是台儿庄,公公就没提过了,提到最多的还是临沂,一方面他老是记着赵良的恩情,另一方面那场屠杀实在是太惨了,我公公说打仗虽然也惨,不过中枪倒地,拼刺刀最多也就是四肢不分、人头落地,拿着刀枪杀手无寸铁的平民,就是畜生都不如。”
林启问道:“那你公公这么记着人家,解放后跟他联系过么”
“哪有啊,他在山东当了几年童子兵,后来日本人投降以后,赵良就跟他们失散了,当时的一些战友据说跟他还有联系,不过后来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了,老爷子没有说过。”
“好吧,”林启笑道,“其实我这次过来,也是有事情相托的,我想找老爷子作业本上的几个老战友,我记得上面写了不少人的联系方式呢,可惜现在一把火给烧了。”
金枝一拍大腿:“你不早说的,我公公死了,我们当然要给那他些个活着的老战友报丧啊,上面的号码我们自个另外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