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唐霓裳曲,殿上神仙人(2 / 2)

玄宗此刻心情不错,杨国忠给他计划好了退路,再不用考虑那个万一,此时殿下竟然还有一人提议坚守,一石惊起千层浪,皇帝突然对这人起了极大的兴趣,虽然未必真的会坚守,可听到殿下有人说出如此有骨气的话,心血不由得一热。好,我大唐儿郎也不尽都是孬种啊!

“殿下言语的是何人啊?”

听了皇帝的金口玉言,文武百官自动让出空间,将那个小小的绿袍芝麻官袒露在了大殿之上。一众目光扫在其身上,仿佛把那人快要炙死!

“启奏陛下,下臣是安东都护高侃之孙高适,暂居位监察御史一职,刚才所言确是下臣启奏!”

高适?这人谁啊?高侃倒是隐约听过,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都这么硬气了?这是真无知还是故意羞臊吾等诸君无胆?当下,殿下各位文武朝官对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无名之辈生出了浓浓的敌意!

皇帝很高兴,虽然他也没听说过这个人,却不妨碍他发自内心的痛快。大敌当前,这位年岁不小的监察御史一介书生,却敢于在这朝堂之上慨然奏请君臣共聚,誓死守城,真是给天下读书人增色!为大唐帝国长脸!这个人朕记下了,以后可堪大用!

逃跑还是守城,这是一个问题。

两种抉择摆在唐玄宗面前,皇帝会选择哪一个呢?要知道,守城需要巨大的勇气,要是换作二三十年甚至十几年前,这位不甘天命的皇帝还是有这份决心的。但此时已是天宝十五载了,这位大唐皇帝骨子里的凶残和狠厉早就被岁月消磨殆尽。温泉如丝能化万年坚冰,美色如水能穿千锤之钢!当年的那个拼命三郎已是七十一岁的垂垂老者了。更要命的是太史令李先师的批言,将他好不容易挤压出来的峥嵘轰击成了齑粉,批言显示,命中注定长安城要丢在他的手里。至于今晚殿上的君臣商谈,一开始皇帝就是颓废的,只是一时没想好退路,君臣之间所谓的出谋划策也只是走个过场,高适其人算是意外之喜,只是那份热血动摇不了根本,天意如此,朕改不了啊!

满心欢喜的安抚了那个叫高适的,皇帝显得格外高兴,神采飞扬,劝诫群臣要以高适为榜样,当即决定颁布坚守诏令,一副御驾亲征的姿态。他更是向高力士吩咐,去请宫中乐圣李龟年几人,立刻安排人手,朕今晚要大宴群臣,破例演奏“霓裳羽衣曲”,预祝长安守军旗开得胜大破胡虏!

朝堂之上的群臣被皇帝的这一番迷之操作安排的摸不着脑门,刚才不是已经基本达成共识了么?君臣一体先战略放弃长安避祸蜀地么?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叫高适的就搞得峰回路转了?难道大家都揣摩错了陛下的心思?皇帝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坚守的准备?难道真要我等去跟那些卑贱的蛮人生死拼杀?这可如何是好?至于那声名远播的“霓裳神曲”,历来是非大机缘不得欣赏,殿上这百十来号人真正有缘欣赏的也不过寥寥,只是现今的形式,谁有那个心思放在歌舞上啊!保命才是要紧呀!

虽然此刻的朝堂上,群臣百官各个如坐针毡归心似箭,可皇帝有令,谁也不敢违抗,没看到就连杨相国都乖乖入席了么,其余人等更不敢流露出半点不爽,均是弯腰行礼叩谢君恩。不长时,宴席就被宦官宫女安排妥当,珍馐美味玉液琼浆,各位朝官也按顺次坐好,只是那个刚刚大出风头的监察御史,此刻被安排到了皇帝的下手位置,与当朝第一人对席而坐!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浩荡皇恩,高适也想表现的如同昔日好友李白一般淡然,可他到底不是李白。他尽量的保持着从容,原来被皇帝恩宠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奇妙!

是年六月初九夜,月色如银,万里一碧。玄宗在宫中大宴群臣,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兄弟几位也是奉旨进宫,各司其职各显其能,一时间朝堂之上靡靡之音绕梁荡漾,袅袅仙子翩翩起舞,整个大殿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君臣言语欢畅,其乐融融。一片安宁祥和的太平盛世。

御酒是真香啊,舞曲是真妙啊,歌女胸前的雪白也是真晃眼啊,红红绿绿的,今夕不辞酣之醉,尽欢不吝时之光。然而在座之人都是各怀鬼胎,心思早都飞到了自家的那些私货身上,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心里算计是真。数见不鲜,只烦不奇。安禄山那几十万把屠刀可不是这雍容华贵的舞曲能化解的!

此刻的玄宗皇帝,一边问询着殿下那个叫高适的情况,知道了他是天宝八年进士及第,被授了个封丘县尉。后来去了边关,追随投靠了河西节度使哥舒翰,担任掌书记。也是昨年随哥舒翰回京,本来是在辅佐哥舒翰把守潼关,不想哥舒翰指挥失误,身居幕后的高适等人眼见大势已去,四散奔逃,高适也是第一时间逃回了长安城,听闻天子传唤百官上朝议事,心中装着太多奏报机要的高适立刻就上了朝。他是个心怀天下的热血男儿,多年来身处边塞军伍也养出了一身刀心剑胆,虽然已经五十有一,却仍然心火灼热。只是他人微言轻根基浅,在这朝堂上没什么话语权,那句石破天惊的坚守言论也是思量思量再思量后才喊了出来!

得了皇帝的赏识后,落座在了最显赫的位置上,皇帝不急着问询潼关战事,却循着文人间的习惯,交流起了诗词文章。高适是个极聪慧的人,皇帝问啥我说啥,不问的绝不多言一个字。当皇帝听闻前些年横空出世的那首《燕歌行》正是出自眼前之人,更是大为震惊。只是那两句“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可好死不死正巧一如殿上此刻的场景。君臣二人都是千年的狐狸,也不觉得尴尬,继续神色安宁的闲聊着。

“奥?爱卿竟然与那杀千刀的李十二是旧相识,竟然会被他诓骗的去干那寻仙人求长生的妙事!哈哈哈,有趣有趣,实在有趣!”

当听闻高适早年间曾经和李白结伴出行,畅游梁宋之地,饮酒观妓,射猎论诗,后来穿山过水的寻仙草,炼仙丹,访仙人,皇帝不由得也是兴致颇高,回想起那位故人,也是感慨良多。那个狂到无边无际的人,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回陛下,经年往事,现在想来确是惭愧!”

高适自知跟皇帝交情没有到那个份上,不论是夸还是讽,李白其人,都不是现下的自己可以品评的。毕竟普天之下,皇帝跟李白的相爱相杀可是人尽皆知!

“不知爱卿最后访到了仙人否?”

皇帝浅饮一杯,颇有兴致的继续问道。

“回陛下,下臣蠢笨,一行三人,潇洒不如李兄,才情不如杜兄,遍寻数月,虽然最后落的个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但下臣却以为此一行,实乃平生第一大快事。虽然舟车艰辛,却大开了眼界,回想昔年苟居一方,实在是虚度光华。至于那高来高去的仙人,也说不得见或未见,实在是凡夫俗子,或有机缘也不自知吧!”

谈到那段寻仙之行,高适难得的忘却了拘谨,仿佛殿上之人已不是那九五之尊,却更像一位闲话家常的平常老者。

“奥?见就是见,未见就是未见,为何爱卿会觉得说不准呢?”

皇帝被这一番言辞也是引得兴致连连。高适不敢卖关子,更不敢欺瞒,赶紧答话。

“回陛下,不是下臣存心欺瞒,只是那一行颇多蹊跷之事,现今回想起来确是异于常规。但若非要说是仙人风采,又跟平日里传颂的仙人大相径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御风而行的那些仙人是不曾遇见的,可神异怪诞的遭遇确是偶有发生!”

“有趣,有趣,爱卿不妨说说有多怪异,朕好奇的紧呐!”

皇帝似乎对这些虚无缥缈的神仙事兴趣盎然,今日听闻高适的故事,也被其内容吸引,一来想多听听那个狂人的故事,二来也是对那神仙事求知若渴。一时间不仅忘了殿上那些莺莺燕燕的歌舞,就连随时兵临城下的安禄山也被抛诸脑后!

此时的大明宫里,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文武百官喜笑嫣然,推杯换盏。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深深宫邸,浅浅欢愉。

真真好一个大唐霓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