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没怎样,旁边的人先受不了这苦情的戏码了,络腮胡大哥一把夺过何川手里的铁锹,骂道:“磨磨唧唧地干啥,娘们似地,行不行给个痛快话,不待这么晾着人家的!去去,宿舍里没人,你们好好谈谈去,我给你请假!”
何川被抢走了工具,却还站在原地不肯动,泥塑一样,不知道那个看不惯,突然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幸好田孜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何川却像被烫了一样,赶紧抽回了胳膊。
后面立刻响起来一阵哄笑,接下来飞过来一串钥匙,何川接了个正着。
有个穿件破烂蓝色秋衣的大哥看着他们笑,说:“老何,骑着我的自行车回吧,好好谈!”
“就是,老何,千万别着急,我们晚上才能回宿舍,时间充足得很!”
有人阴阳怪气地添了一句,大家心领神会,都粗俗而豪放地笑了起来。
田孜脸一下子红了,直接红到了耳朵根,火烧火燎。
何川知道工友们没有恶意,却还是恨不得捂上田孜的耳朵。
那辆自行车真破旧得可以,骑起来叮呤哐啷地乱响,何川吃力地蹬着脚踏,路不平,一会儿一颠。
坐在后座的田孜环住何川的腰,心中涌出了久违的柔情和甜蜜。
何川身体一抖,不自在地避了一下,说:“放手!”
又忍不住加一句:“当心把你衣服弄脏了!”
田孜不理他,兀自把他的腰箍得紧紧,又忍不住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眼泪默默流出来了,多好,她终于找到了他,全须全尾的他。
何川的身体一僵,自行车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要不是他一脚撑住了地,俩人立刻就摔下去了。
田孜忍不住大笑起来,何川气急败坏:“还笑?你还笑?!”
田孜笑得更厉害了,笑声爽朗清脆,仿佛这辈子都没这样舒心愉悦过。
宿舍离工地还有一段距离,转了个弯,后面的路开始平坦起来,田孜却一直紧紧抱着他的腰,恨不得把自己嵌进他身体里。
突然,脸上凉凉的,她抬头一看,声音里充满了惊喜:“何川,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真的下雪了,铅灰色的天空下,洁白的雪花如同圣洁美丽的精灵,飘飘扬扬,盘旋舞动,落在他们头上,眉梢,脸颊,瞬间就融化了。
只是若隐若现的一点小雪。
田孜却想起之前她说的话:“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咱们就去领结婚证!”
上天怜她!
何川也同一时间想起来了,却默不作声,只是蹬车蹬得更大力了,哐啷哐啷,好像他们此刻激烈而无法与外人道的情绪,在各自心里默默起伏激荡。
田孜简直要担心自行车会当场散架,好在工人宿舍很快到了。
那是集装箱搭建的临时宿舍,田孜一踏进去就从浓烈的汗酸味里,杂乱无章的晾晒衣服空隙中找到了何川的床,蓝格子床单铺得纤尘不染,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样。
何川随手收起两个大咧咧晾在眼前的男士内裤,招呼她坐在自己的床上,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坐了。
床板很硬,大概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何川有些渴了,在一个掉瓷的大茶缸里倒了点开水,一仰脖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喉结跟着一动一动的,他剃了个寸头,粗硬的头发茬桀骜不驯地竖着,看得田孜满心酸楚。
这是何川啊,锦衣玉食长大,只喝顶级毛尖,吃饺子要用龙虾肉剁馅儿的何川。
她说:“回吧,没事了,老宅也在,都会好的!”
何川用手胡乱抹了抹嘴,说:“我知道!”
他看着她,田孜来了这么久了,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她,连头发丝都不放过,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悸。
好一会儿,他移开了视线,声音生硬:“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来了,也别劝我!我喜欢这个地方,精疲力尽地出身大汗,晚上倒头一睡,不知道多痛快!”
他眼中浮现出自嘲的神色:“也捎带反省下自我。”
他神色那样地坚决,田孜眼中的光一下子灭了。
她心绪激荡,一把握住他的手,厚实的带点薄茧的手。
何川不肯,使劲往外抽,田孜不放,执拗而热烈,仿佛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他怕弄伤她,不敢太使劲,俩人就这样无声而激烈地厮缠着。
不知怎地,田孜跑到了他的身上,搂紧了他的脖子,把满脸泪痕的一张脸紧紧地贴着他,何川被压在床上,手脚僵硬,只能呵斥她:“快下来,像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