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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念生走过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陈文港站在名人雕塑下,被一群年轻学生围着,言笑晏晏,有条黑棕的德牧围着他们团团转,胸背的绳子牵在一个中年女人手里。
那些学弟学妹其实也在观察霍念生,悄悄问陈文港他这朋友是做什么的。
一刻钟前霍念生突兀来电,问陈文港在不在学校。
“在。”陈文港问,“你找我?”
“我在你们大学门口。”
“哪个门?我现在去找你。”
“不用了,你给我发个定位。”
霍念生这天穿的是一套苏格兰小格呢夹克西装,没有那么正式,但不失绅士风度,成熟又随意。因为天热,他脱了外套,搭在胳膊上,衬衫袖子挽了半截,自带一种潇洒干练。
他的成熟和气场都与学生这两个字无缘,说是为人师表又显得过于风流倜傥。
陈文港笑着推他们:“好了好了,该干正事了,大家撸狗归撸狗,别忘了开张。”
“噫——”学弟学妹们顿时起哄,“学长你还藏着掖着,多半有问题。”
作为娱乐周刊上被八卦的常客,霍念生对众所瞩目的情况俨然习以为常。
他走过来,毫不见外,跟众人友好打了招呼。
时间的确差不多了,学生们跑去活动教室值班,狗也被主人带去后面的小树林玩。
陈文港才转过来面向他,任由霍念用眼睛生上上下下扫描自己。
他忽而笑了,沉声静气:“还在想上辈子什么时候认识过我?”
霍念生很遗憾:“记不住是我的损失。给我点时间,我再慢慢想想。”
“好。”陈文港莞尔,又问,“你今天过来是有事还是?”
“路过,想起宝秋说你最近经常在学校,就来问问试试。”霍念生靠在雕塑底座上,抱臂笑着跟他说话,“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忙?我让她约了你几次,她都说你没有时间。”
陈文港忙归忙,霍念生所说的邀约,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郑宝秋提醒他防火防盗防霍念生,这还替他防着呢。
可真要想找人,难道霍念生没他的联系方式?多半也不过是随口一提。
这两个人的台他都没有拆:“是有点忙。”
霍念生问:“具体在做什么?”
人都到跟前了,陈文港带他去学活中心参观。
一进活动教室,还是刚刚那波学弟学妹,嘻嘻哈哈地说又见面了,眼神往两人身上瞟。
教室里空间分成两个区域。
靠门口这边摆了两张桌子,墙上贴着“捐赠处”三个醒目大字。门上贴着花里胡哨的宣传海报,桌旁立着易拉宝,介绍活动详情和捐赠流程。
入库书籍密密麻麻地摆放在靠里的区域,用砖头和木板组成几排简易货架,分门别类贴着“历史类”“文学类”“通识类”等标签,每个货架中间均匀地留出小推车过道。
霍念生赞扬:“没想到你们做得还真是像模像样。”
他是对着在场学生说的,眼睛反而没看陈文港。
他似乎很会拿捏这种腔调,既不正式过头让人觉得虚伪,也没调侃过头让人觉得轻浮。
加之这位访客看上去来头匪浅,年轻的学生们很吃这一套,深受鼓舞。
有小干事热忱地介绍,又说:“其实开始还闹过笑话呢,大家都没经验,想当然把所有的书贴墙摆,结果真的堆成了书墙,书墙又堆成书山,黑压压的人进不去,书也出不来。”
另一个比划着:“后来还是学长带着几个男生连夜整理了一遍,重新规划了空间,入库和出库的动线要沿着一个方向,货架跟货架之间要做出巷道。现在这样是不是就好多了。”
霍念生听得认真,手插在兜里望着教室,似乎在想象那个壮观又好笑的场景。
说话间有人敲活动教室的门,问能不能捐书,不过只有怀里一本。
小干事过去检查,看了眼却扭头喊陈文港:
“学长,麻烦你来看——这本应该怎么办?”
陈文港闻声走过去,她手中是本烫金天鹅绒封皮的《泰戈尔诗集精选》。
厚厚的一册,装帧考究,印刷和纸张都很精良,能看出被保管得不错,簇新,除了扉页被墨水污染了一大片。可能是钢笔漏了还是怎么,黑色墨迹透过扉页,又染到第一页目录上。
书的主人是工艺美术专业的学生,解释:“我不是毕业生,这其实是我的设计作业。但一失手……唉,你们看到了,就成了这个样子。不收也没事,我就把它拿回去扔了。”
这种程度的污染,不影响阅读,只是十分遗憾,能看出原本投入了很多精力。
白璧有瑕似乎是着世间很少有人能坦然接受的遗憾。
越是美好的东西,那一丁点破碎就越让人恼火。
物有瑕如此,人有瑕何尝不是。
那学生挠头:“真要扔吧,有点舍不得,自己留着,看到又闹心,实在不行就算了。”
陈文港把书放在桌上,轻轻摩挲它的封皮,最后还是说:“我先想想办法吧。”
书的主人欣然应允,仿佛为它找到归宿,因为不用亲手毁去心血,一身轻松地走了。
陈文港带着这本被挽救下来的诗集,跟霍念生前后脚也出了楼门。
陈文港没带包,把书夹在胳膊底下,硬壳封面四角尖尖,行走间碰到霍念生的胳膊,霍念生索性接过手,帮他拿着,翻开封面研究:“你准备给他想什么办法?给它动个手术?”
“哪有什么办法。”陈文港被逗笑了,“带去我最熟的福利院,解释一下,院长不介意就送她们。介意的话,我看做得也挺精美,我自己留着好了。”
“既然这样,那别麻烦了,不如我拿走作个纪念?”
“什么纪念?”
霍念生凑近他:“我送了你那么多东西,你还一次礼,是不是不过份?”
陈文港睨他,唇角一勾:“会不会太寒酸了?这还是别人不要了想丢的。”
霍念生却道:“无妨,他送给你就是你的东西了,你现在有权做主送给我。”
他那辆黑色劳斯莱斯在停车位安安静静地泊着,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张扬。
左右边的车是后来的,齐刷刷默契地给它腾出一大片空地。
霍念生开了锁,躬身把书放到储物箱里。关上车门,他转过身,手里却变魔术似的多了个小方盒,抛给陈文港:“上次的小玩意儿,今天正好带着,早就该给你了。”
前次斥资七百万拍下的怀表就这么随随便便扔过来。
陈文港打开来看。
珐琅彩表盘上罗密欧跟朱丽叶还在遥遥对视,咏叹调一般古典润泽的美感。
他其实真的已经无从分辨,这还是不是父亲送母亲那只爱情表,以前见到的时候还太小。
但不管是不是,各种意义上,这是一件值得爱重之物。
霍念生靠在车门上,嘴角透露着微笑的意思。
陈文港抬起头:“谢谢。”
并也露出个微笑,试探着问:“你要回去么?”
霍念生靠过来,戏谑:“怎么,得了好处就赶我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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