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念生哄他听话:你看,你不是睡不好吗?就是找了个老大夫,让他给你调理调理。陈文港明白过来,抿了抿嘴唇,但犹豫了一下,竟然没敢立刻答应。
霍念生当他讳疾忌医,其实他是想起前世的汤汤水水,人就有点犯懵。霍念生给他找过的大夫太多了,不是人家没水准,也不是没有效果,但毕竟中药——那个味道,不光是酸,也不光是苦,是你以为一个方子够难喝了,下个方子还能有一种新高度的难喝。
那时候他人像是木的,眼都不眨地往嘴里倒,时过境迁,反而回过味来了。
但霍念生说得轻描淡写,他找的大夫,哪个都论得上国家级的名老中医,陈文港也不能不识这个好歹,只是多问了一声:“哪个大夫?一定要开药吗?”
好在霍念生说:好好的没必要吃那么多药。这个是擅长针灸的。陈文港应了,想了想,算是松口气,从记忆里搜寻着是哪一位。
大
见了那老大夫,头发花白,精神矍铄,态度很和蔼:“姓陈?我也是,咱们算是本家。”陈文港对他有印象,手放在脉枕上,还有几分冥冥的亲切。前世这位陈老先生见他第一面也是这句话。
老头儿名气很大,退休以后又被医院返聘回去,直到八十多虽才离开岗位,现在已经不对外接诊了。给人看病倒是没停过,就在自己家里,前提是能请得动他。
两只手都号过了,诊断情志不遂,要疏肝理气。
陈老让陈文港坐床上,返身拿了盒一次性针具来,贴了个标签:以后这盒是你专用的。没等吩咐,霍念生已经动手解他衣服。
陈文港把他的手拍开,嗔他一眼,自己脱了上衣。
他伏到床上,霍念生在一旁看陈老施针。瘦削的肩膀,覆着一层单薄的肌I肉,蝴蝶骨随着动作凸显出来,又放松了,针具一半没进雪白的皮|肉,一半颤巍巍露在外面,随呼吸起伏。
眼前这一切给了霍念生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最后陈老把一个艾灸盒压在他后腰:
“行了,过一会儿我来起针。回家没事自己也可以用艾灸灸一下命门,就这个地方,蕴藏先天之气,补肾固本的。
屋里弥漫着一股艾草点燃的烟熏味儿,并不难闻。老旧的房间自带一层昏黄色调,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天上风吹云驰,影子在地上疾走,照亮了陈文港半边肩膀。
陈文港自己也有点恍惚。前世他其实只来过这里一次,大部分时候反而是陈老奔波,被保镖客客气气接到半山别墅,在他那个不见天日的卧室给他做针灸。
霍念生站起身来,一手抄着裤兜,研究似的低头凝视他身上的针。
陈文港突然问:“你要一直在这等吗?挺无聊的,你可以出去转转。”
霍念生笑笑说:还好,不会无聊。我陪你一会儿就结束了。
说完他重新坐了回去。
那是一个廉价的红色塑料椅,坐起来算不上舒服。
做完这次针灸,下了医嘱,约了下次来的时间,临走人家还把那个艾灸盒送了,以及附赠一盒艾条,说外面买的质量没这么好。
霍念生把车开过来:“感觉怎么样?”
陈文港感觉了一下:“轻松多了,这是肯定的。”
他在副驾研究那盒艾条,忽然想起来:“是不是该去买只打火机?”街边就有便利店,闻言霍念生把车靠在路边:“去吧。”
陈文港下了车,才意识到这是走到了哪,就这么巧,是他前世打工的那个便利店。仿佛异样的眼光和隐隐的痛苦一起扎来,他轻松起来的身体和神经突然坠了石头。玻璃门里,像一个未知的平行世界。
但那已经是隔世的遥远记忆,陈文港定了定神,推门走了进去。其实是他的心理作用,什么坏事也没发生。
认识的同事一个也没见到,不过店主还是同一个,当时心软同意给他工作,反倒给店里的生意惹不少麻烦。陈文港在货架前徘徊,多拿了两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麻烦结账。”
店主一无所知地拿过来,扫了条形码。
回到车里,霍念生继续往前开。
这条沿江路不宽,车也不多。霍念生却一直没提速,溜着路边慢慢地走,像在找什么。陈文港扭头看他。
霍念生往远眺望了一会儿,问:这附
近我记得是不是有个什么桥,已经荒废了的。
陈文港心里一跳,指指车后方:“在另一个方向,已经开过去了。”
霍念生点点头,“哦”了一声:“我就说。应该是我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