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湿气的风呼啸灌入房中,将夙
寒声吹得眉头轻蹙,抬头一看,就见乞伏昭浑身是雨地快步而来,他没带伞也没用灵力挡雨,淋得像是落汤鸡似的。
夙寒声赶紧起身:怎么淋成这样?雨一直在下,乞伏昭罕见地没有戴遮光的面纱法器,额前碎发正在不住往下滴着水,狼狈不堪。
“没事。”乞伏昭嘴唇苍白却还在笑,难得不用戴避光法器,淋—淋没什么大碍。夙寒声手一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道:“小医仙的事……是你做的吗?”他是指周姑射明明解了跗骨毒却对外隐瞒之事。
乞伏昭没想到他如此敏锐,也没隐瞒地点头:“嗯。”
夙寒声蹙眉:为何要这么做?你就不怕惹火烧身?
“我只知道少君不惜服跗骨毒也要隐瞒拂戾族血脉的身份,必定大有用意。”
乞伏昭像是落水的狗,被夙寒声这么冷脸对待却仍然温和笑着,将所有的利爪和獠牙都隐藏在这副人畜无害的面容之下。
夙寒声沉默半天,没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你多管闲事。”
话虽如此,他还是让伴生树勾来干巾摔乞伏昭脸上,嫌弃道:“擦擦身上的雨。”乞伏昭乖乖点头,跑一旁擦水去了。
夙寒声烦躁地盘膝坐在连榻上,咬着手指想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叮嘱道:“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就一口咬死自己不知道,记住没?
也不知道乞伏昭到底什么毛病,自己拂戾族的身份都够让他在三界不好过了,他还要主动往身上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乞伏昭温顺地说好。
夙寒声沉默半天,又道:如果被人发现我是拂戾族……只说半句,他又像是畏惧似的,将未尽的话吞了回去。
少君。乞伏昭走到夙寒声身边,单膝跪地,温声安抚他,您身份尊贵,又是仙君之子,就算……
夙寒声突然冷冷道:“我从不想当什么仙君之子!”乞伏昭一愣。
夙寒声说完后,眸中戾气又飞快消散下去,化为心如死灰的颓然,双腿微曲将脸埋在膝盖中,捂着耳朵喃喃道:……他当时想掐死我,是因为我身上的拂戾族血脉吗?
是他的出生让堂堂仙君感觉到耻辱了吗?如果真的将他视为奇耻大辱,为何不彻底下手将他扼死在襁褓中,平白让他来这世间活一遭?
夙寒声刚才还好好的,只是几句话就消颓到恨不得钻到地底自生自灭,乞伏昭当即手足无措,然不知该怎么哄。
长空端着熬好的糖水过来,见状眉头紧皱:“你是何人?”
乞伏昭见到长空身上的旧符陵道袍,起身一颔首说了自己的身份,讷讷道:“少君……不知怎么就成这样了。
长空拧眉:“你说什么了?”
乞伏昭不明所以:仙君之子……什么的。
长空脸都绿了:“你同他说这个做什么?”这不是戳少君肺管子吗?
乞伏昭:……
他也不知道这话不该说啊。况且之前也说过,夙寒声明明没什么反应。
长空绿着脸将乞伏昭赶走了,回来哄夙寒声:少君莫要难过了,喝点糖水?
夙寒声已经窜回榻上,整个人躲在锦被中闷闷不乐道:不要叫我少君。
行行行。”长空知道这个时候只能一味顺着,“那唤您小师叔?起来喝一口糖水吧,我加了许多蜜糖。
夙寒声掀开锦被一条缝,露出个脑袋来
:“你四师叔才爱甜的,我不爱吃这玩意儿。”话虽如此,他还是爬起来喝了。
暴雨仍然接连不断下着,颇有种水淹乌鹊陵的架势。夙寒声吃了药又钻回榻上,听着雨声迷迷瞪瞪地入眠。
昏沉间,似乎有人来到他的榻边,伸出微凉的手去摸额头。
应见画的声音模糊地传来:“……不应该,凤……跗骨发作时会有前兆,他白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就发作了?
长空低声道:“弟子也不知,许是因下了雨?少君白日总是嚷嚷着不想下雨,瞧着难受得要命。
应见画蹙眉,凝出灵力往夙寒声眉心灌去。夙寒声像是生长的树枝,汲取着应见画的灵力,勉强压□内灼灼燃烧的疼痛。
突然,应见画的声音传来:“那花苞……什么时候出现的?”
长空:不、不知。
应见画冷冷道:“斩下来。”
夙寒声眉尖一颤,下意识想要开口阻止,这花苞同自己神魂似乎相连,若是斩杀他也要受伤。但躯壳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压制住,让他一个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听着耳畔长剑出鞘的声音。
夙寒声心脏狂跳不止,意识拼命挣扎却仍深陷泥沼。应见画:“慢着。”长空手一顿:师尊?
应见画又吩咐了什么,夙寒声已经听不清了,意识终于陷入不可见底的深渊之中,天旋地转,好似日月都颠倒。
身体好似被浸在泥沼中,连呼吸都无法,五脏六腑隐约作痛。
不知清醒着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一只手忽然伸出,悄无声息托着他的后颈,将他从污泥中一寸寸拽出,
夙寒声猛地呛了一口气,挣扎着睁开眼睛。
“师兄
举目却是之前出现在他梦中的面戴骨链的古怪男人。
男人只让他的半张脸露出泥沼外,其余仍然深深陷在黑暗中动弹不得,他像上次那般抚摸着夙寒声的眼尾,发间插着的笔上不住滴落漆黑的墨。
那墨汁不知是什么制成的,隐约可见其中金色的符纹,乍一滴落到漆黑泥沼中,陡然荡漾开一圈刻满符纹的涟漪。
夙寒声睁大眼睛看他。
男人注视着他的琥珀
眼瞳,像是魔怔似的喃喃道:姐姐……夙寒声无法动弹,只能瞪他。
男人却莫名亢奋,尖利的指甲刺破夙寒声的眼尾,险些要把他的眼珠抠出来。就是这个眼神,阿姐就是这般看我的……夙寒声:……
说着的,这人和晋夷远有的一比。都是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癖!
不过此人似乎比晋夷远更疯,疯疯癫癫半晌,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炽热褪去,漫不经心地将带着血的手指在夙寒声脸上抚了下,淡淡道:“寒声,和我做个交易吧。”
夙寒声一愣。
若再将此时当成梦中,那他未免也太蠢了。用脚就能想到这古怪的人肯定和那朵花苞脱不了干系,况且此人竟然还认识自己。
男人托着夙寒声的后颈,将他整张脸从泥沼中露出。
夙寒声这才能开口,他也不害怕,淡然回望他。什么交易?
男人笑了起来,四周漆黑陡然出现一卷写着密密麻麻符纹的卷轴,摊开着围绕着四周一圈又一圈,上面无数符纹像是有生命似的,发出嘈杂的低语。
夙寒声这才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并非泥沼,而是黏稠的墨池。
“我教你如何驯化凤凰骨,让你从今往后不再受灼烧之苦。”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夙寒声,勾唇轻笑起来,微微俯下身凑到他耳畔,呢喃着说完后半句话,作为报答……
夙寒声眼尾一疼。
男人尖利的指甲将他薄薄的眼皮划出一道血痕,顺着眼尾滑落至发间,语调温柔又病态。……将你的一只眼睛交给舅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