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娘走远了,谭石头便气道:“又是这个蹭调料的大娘!卖他一碗还赔钱呢。你下次少给她点吧,我都看见了,她篮子里都是黄瓜野菜,就等着回去切了用咱们调料凉拌呢。”
卢栩只笑:“你当我没看见啊?”
另一个陪卖的陆勇也挺无语:“她还专买豆腐和海带呢,瓷实不占碗。”
反正豆腐自己家做不了又总要吃,海带别处又买不着。
卢栩听他们俩阴阳怪气只笑:“这有什么,换我我也这么买,人家这叫会过。”
陆勇:“……”
谭石头:“……啊?”
卢栩:“大哥如今在观阳也是数得上的人物,他都舍不得花几两银子下馆子,何况普通百姓呢?如今这日子,吃饱饭都不容易啊。”
陆勇和谭石头一时都失言了。
是啊,粮价虽不像前些天那么疯狂,却已然还在涨着。普通百姓连粗面陈粮都买不起了。
卢栩一拳敲一个,“所以,酒楼还不能开,得大伙都有钱,咱们才能赚到钱啊。”
陆勇最有感触,若非他机缘巧合认识了卢栩,能托卢栩从村子里帮他买些粮食,他家早就像邻居们一样磨树皮粉吃了。
他家还不是观阳最穷的地方,听说南城墙那片,连小孩都出门找活干了,昨天还有人到豆腐坊问招不招人。
卢栩眼瞧着街上乞讨的小孩越来越多,早市还没散,就有不少老人小孩蹲在街角等着捡剩菜了。
天黑沉沉的,怕是要下雨,卢栩默算着今天的收入,大概能赚回本钱。
他忍不住又看一眼在街角发呆的几个小孩。其中一个还跟着家长在他摊子上买过田螺。
大的瞧着还没卢舟大,小的也不过和腊月差不多,他们身上没有补丁,梳洗也整齐干净,进了早市不偷不抢,小孩子饿了站在摊子前眼巴巴看着,被大孩子拉倒一边玩,想来,他们原本并不是穷苦人家。
只是这次缺粮缺得太过突然,百姓家中没能及时准备才落到现在的境况。
卢栩:“天不好,不卖了。”
谭石头:“啊?”
卢栩朝认识的小孩招招手,那个小孩歪歪头,指指自己,见卢栩点头,便高高兴兴跑过来。
卢栩问:“你爹爹和姐姐呢?”
小孩:“爹爹和别的伯伯去乡下找粮食了,阿娘带姐姐去挖野菜了,我小,提不动篮子,阿娘让我跟着奶奶捡菜。”
卢栩:“那你奶奶呢?”
小孩指指早市里面菜摊旁,好几个老媪在帮着收拾菜摊,打扫卫生,好等人家收摊了捡菜叶,或把剩下蔫了的菜便宜卖给他们。
往常,这些都是拿回去喂鸡的,现下,都是人吃了。
卢栩拿一个空盆把剩下的菜倒进去让他抱着,“能端得动吗?”
小孩点头,大声道:“能!”
卢栩:“那你走慢点儿,我等你把盆还回来。”
小孩高兴应着,端着盆小跑先去找他奶奶。
剩下几个小孩羡慕地往这边瞧,却不敢跑过来。
卢栩也朝他们招招手,那几个小孩兴高采烈跑来,七嘴八舌地喊哥哥。
卢栩数着人头把剩下的菜分了,陆勇和谭石头欲言又止,还是帮着卢栩把菜都分装好,挨个让他们端回家去。
守卫看见,虎着脸警告他们,“都慢点,撞着人都得打屁股,以后不许来了知道吗?”
小孩胡乱应两声,端着盆跑得飞快。
卢栩差点忘了嘱咐,连忙喊:“记得把盆儿还回来!”
守卫直笑,“卢小兄弟心善啊。”
卢栩:“跟我弟弟妹妹差不多大,怪可怜的。”
没多大会儿,有的小孩自己回来,有的小孩家长领着,把洗得干干净净的瓷盆给卢栩送回来,见要下雨,卢栩没再多留,和谭石头一块往陆勇家买豆腐去。
谭石头不认同道:“要是以后天天这样,你生意就做不成了。”
卢栩:“又没说要天天这样。”
他没好意思说,这几天看这样的小孩看多了,昨晚做梦梦到卢舟和腊月出门乞讨,没人给他们吃的,天没亮就把卢栩气醒了,早上逮着弟弟妹妹好一通嘱咐他们家钱都藏在哪儿。
再说,他们观阳民风还是很淳朴的,没见好些大人领着孩子来还盆,一肚子话,除了连声的道谢,却什么都说不明白。
卢栩:“没人该过苦日子,都是一时的为难,等秋收了,观阳就能挺过来了。”
谭石头挠头,“希望吧……”
雨点大滴大滴地下起来,不过片刻,已成瓢泼。
陆勇:“走中街!中街好躲雨!”
他们三个狼狈地推着车从东街往南北向的中街跑,和来往的路人一起往街边铺子屋檐下躲着。
行人抱怨:“这天说变就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