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这地方的人都爱过凉水的面条,还得是手擀面,劲道爽滑,浇上一大勺卤子,什么酸豆角肉沫,鸡蛋辣椒酱,呼噜呼噜,一海碗就能下肚。
佟怀青还是有点吃不惯,上午葡萄吃得多,懒洋洋地挑了点面条,就不再吃了。
池野也不劝他,干脆利索地收拾桌子:“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在家写作业,阳阳,有事的话就叫隔壁江叔叔。”
“你去看店,有人买东西就收个钱。”
那处小店面除了修车,也卖一些零碎玩意,店里搁了台冰箱,里面是码放整齐的批发冰棍。
佟怀青没听见似的。
“去吧,”池野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叼起根葡萄藤,“晚上带你们一起去捉鱼。”
谁稀罕。
到底是秋天,虽然还有些热燥,但下午起了阵风,泡桐树叶子温柔地摇晃,沙沙作响,佟怀青撑着脸坐在店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主要觉得无聊。
还是来看店了,打发下时间。
前几日生病不觉得,好了后池野就带他来这修车行了,他没心情,一直处于种微妙的颓废状态,也懒得看那人的日常工作,就觉得气味难闻,工作环境也跟池野一样,粗糙得要命。
两间门面的大小,里面摆放着些维修工具,都是螺钉钳子,拆装扳手一类的玩意,地面打扫得倒是干净,门外摞了两层轮胎,里面刚栽了月季,已经种活了,活泼地开着红艳的花,配上有点稀拉的叶,是种很土气的漂亮。
侧壁的风扇拧到最大,嗡嗡声中,佟怀青又打了个呵欠。
再一睁眼,见到了俩小辫子。
和会漏风的牙。
“嘿嘿,”池一诺趴在桌子上,刻意压低声音,“我二哥睡着啦……”
大可不必,这个距离,再怎么嚎陈向阳也听不到。
“佟佟哥哥,咱们去春水街买东西吧。”
小姑娘眼睛放光:“我有钱,我想买贝壳手链和指甲油,你陪我去好吗,我请你吃冰沙!”
佟怀青下意识地摇头。
“拜托拜托,”池一诺双手合十,“哥哥太凶了……我们就去一个小时,好不好嘛!”
只要一个小时。
她只不过想要一个小时的快乐。
佟怀青顿了顿,还是没答应对方,小姑娘明显地耷拉下肩,嘟囔:“好吧,我自己去。”
春水街离得远,她是有点怕的,委屈巴巴地往外走了几步,刚到那棵泡桐树下,就听到了后面卷帘门被拉下的声音。
一扭头,人家佟怀青压根没用手,单脚把门栓踩下,这样别扭的姿势,也能被他做得格外优雅。
“佟佟哥哥,”池一诺喜极而泣,“你真好!”
下午不到两点的时间,沿着树荫,池一诺拉着佟怀青的手,叽叽喳喳地讲着话。
“哥哥,你的手好冰呀。”
佟怀青不习惯跟人这样牵着,但随着街上的人流量增大,他还是反手抓紧了池一诺。
他不认得路,由着池一诺带着往前走,周围推小车的摊贩愈加多,汽笛声此起彼伏,红漆的三轮车见缝插针地驶入车流,路边有靠在摩托上聊天的年轻人,个个染了头黄毛,紧身衣低腰裤松糕鞋,嘴里叼着烟,女生则做了最近流行的离子烫,厚重刘海遮住眼睛,远远看去,只露出嘟嘟的水晶唇。
“这里离火车站很近,”池一诺小声道,“特别热闹。”
佟怀青目不斜视地经过,只是把池一诺往自己身边拉近了点。
怪不得她想让自己陪着,小姑娘见到这些潮男辣妹,总归是有些怯怯的,再加上毗邻火车站,各种三教九流泛滥,人声鼎沸下也有不少都市传说,诸如会拽走妇人金耳环的飞车党,和会拐卖小孩逼迫乞讨的人贩子,使得这光鲜亮丽的春水街,对于池一诺而言,就像是充满诱惑的一枚金币巧克力。
——被她哥捏在手心里的。
想要,不敢呀。
拐过一个丁字路口,终于到了心心念念的春水街,两边门面是仿古建筑,各式的小摊贩也挤挤攘攘,池一诺扯着佟怀青往前面挤,周六下午,人群熙熙,店铺门口垂着的粉色珠帘被掀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池一诺尖叫:“就是这!贝壳手链!”
佟怀青不懂小学女生的潮流,只是抬眼望去,不大的店铺里是女孩子,带着色彩缤纷的树脂发卡,认真挑选着琳琅的口红。
他不太喜欢拥挤,不做声地往侧面退,待在一个能看到池一诺,同时也不惹人注目的地方。
旁边货架分外冷清,等池一诺的过程中,只有个涂蓝眼影的女孩过来,抬眸发现佟怀青,倏然就红了脸,慌乱地扭头走开。
佟怀青百无聊赖,终于侧脸看向这无人问津的货架。
似乎是被刻意隐藏的低调,黑色绒布上,有些杂乱地散着些红绳,上面缀着小颗的饰品,玉珠平安扣和五帝钱,还蛮漂亮。
腰链。
佟怀青有个学长迷信,说是带这玩意寓意腰缠万贯,参加演出的时候,也有表演肚皮舞的女孩轻快旋转,腰上的银链随着节奏叮咚甩动,并且红色辟邪,无论是不是本命年,带个小绳子什么的,都再正常不过。
他没什么佩戴首饰的习惯,便不在意地收回眼神。
“买东西呢?”一个矮胖的男人在旁边笑,露出嘴里的金牙,“你戴?”
佟怀青表情冷淡,继续看向池一诺。
那不加掩饰的目光打量着他。
明显的吞咽声中,男人压低声音凑近:“你是……做那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