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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月牙半弯。
派出所询问室外的休息区,佟怀青身上裹着池野的牛仔外套,小口地吃一个鸡蛋灌饼。
牛仔服料子硬,挡风,在屋里穿就没那么舒服,重得慌。
熬夜办案子的大多是老烟枪,角落里的滴水观音都被熏得蔫吧,门被推开,几人说说笑笑着出来,一位上了年纪的民警抬手,在池野肩上亲昵地拍了拍,仍嫌不够似的,又去拽池野的耳朵,池野也不恼,很温和地往下弯腰。
“真不错,”老民警终于收回手,“那时候我就说你最有出息!”
池野笑笑:“都是过日子的小百姓,没啥。”
“带俩孩子不容易,天天净操心,”后面有个年轻点的跟上,“算了,我也不容易,还得值夜班!”
佟怀青咬了口热乎的饼,没抬眼。
“嘿,我明天休假,出去喝点?”
池野乐呵着:“别了,我得带人回去,现在熬夜吃不消。”
老民警点头:“也不是啥大事,正好赶上,好久没见着你。”
大晚上没什么人,休息区装修也是上世纪风格,没换新,白墙下刷半壁绿漆,还带反光,佟怀青眼睛看了一圈,没找着饮水机,就听见池野在那叫他,过去领东西。
说来也巧,那扒手无赖惯了,摸了人家的钱夹不算,看见背包上绑着半兜子水果,顺手解了拎走,若是往常,就会把那些身份证件丢垃圾桶那,算是种默认的“潜规则”,毕竟相当一部分人自认破财免灾,证件丢了不好补,能找着就行。
这扒手哼着小曲往外走,被那山楂酸倒牙,暗骂这外地人舌头有毛病。
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嘛。
虽然没瞧见正脸,但脖子雪白身形挺拔,乱糟糟的火车站里,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所以俩钱夹就没舍得丢,想着是不是也能问问,卖点钱。
刚回屋呢就被按住了。
民警蹲守不少日子,可算揪住这个狡猾团伙,带回来做笔录查赃物,有个小年轻识货,说那钱夹啊,起码五位数往上。
这性质就有点严重了。
扒手打死不认,一口咬定是自己在路上捡的,说估计有人买完水果没放好,跟着一块丢了钱包,民警把那剩下的半兜水果一翻,这人嫌山楂酸,没扒拉下面,无花果里居然有半张名片。
谁的呢,池野的。
嘿,这人他们熟。
安川县修车行当老板,大高个,手巧,啥活都能干,也曾吃过不少苦,如今日子过得平常舒适,办了个小厂,还帮助解决不少聋哑人的就业呢。
老所长当时就打电话,给人叫来了。
池野正搁院子里头刷鞋,听见消息,把门反拽上锁了,骑着摩托跑到派出所一看,好家伙,下午他刚送走的人,眼睁睁看着进的售票厅,怎么就被贼摸了包?
那佟怀青去哪儿了?
民警问了声,知道池野和失主认识,就给人证件放回去,也没太在意。
池野在派出所水都没顾得上喝,就出去找佟怀青。
有心理阴影了,先去的河边。
来回走了两趟,没见人,只有赶鸭子的大爷,一杆子给碧绿的河面搅起大片的涟漪。
夜都深了,想想,骑上摩托又去了火车站。
九月初的天,秋意重了,广场没亮,黑乎乎的鬼都不来,售票厅里倒是灯火不灭,无处歇脚的旅人在长椅上和衣而眠,池野喘着粗气往里走,他个子高,大眼一扫,就看见偏角处坐着的身影。
眼睛阖着,垂着头,都困得小鸡啄米了,腰背还挺得蛮直。
池野当时就生气了。
这是安川县,他的地盘,自己亲手给人送到的火车站,他妈的不就丢个钱包吗,为什么不回去找他,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坐着。
都不带动弹的。
池野没立刻过去叫人,先点了根烟,有点琢磨不透佟怀青到底在想啥。
对,是叫佟怀青,刚民警在电话里跟他说的。
别着一根筋的死心眼。
池野没抽完烟,就上去给人拽起来了,居然还不好好站,又一屁股坐下,他想都没想,抬手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
“忍着,”池野俯视他,“给我站起来。”
佟怀青垂着睫毛,说腿麻,脚痛。
池野还在生他的气,冷笑:“那我背你?”
这时,佟怀青才不吭了,慢慢地跟在池野身后走了,没问去哪儿,也没问池野为什么要回来找自己,只是坐上摩托后座时,身子疲惫地往前,靠在了池野的背上。
池野用肩膀给人往后抵了下,佟怀青以为是不让自己挨得太近,便低着头,去摸后面的扶手,还没挨着那冰冷的金属呢,带着体温的外套从天而降,盖住了他的脑袋。
原来,池野是让他穿衣服。
佟怀青今天格外安静。
哪怕到了派出所门口,也没说话。
池野停好摩托车,没立马进去,看了他一眼问:“饿了?”
佟怀青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