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遗愿卷轴(2 / 2)

旁边的兰缪尔直接笑出来了,他将女魔扶起来,居然认真地说:没错,吾王仁慈。

“我的孩子…………”女魔认出了兰缪尔,她嗫嚅着问,“十二年后,也会在这片土地上,长成一个堂堂正正的小伙子吗?

这实在是个很难以给出答案的问题,而一般问出这种问题的人,寻求的也并非一个准确的答案或预言。

她只是想求眼前的大人,替她驱散这份初来乍到的不安。

于是兰缪尔笑了笑,说:“我会祝福他的。”

那位女魔眼中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哽咽道:“如果能够这样,他应该做王身边最忠诚的亲卫。”

兰缪尔:“王的身边,只留最精壮的勇士。你的小伙子需要努力。”

就这样,他们在田间走走停停,走了大概半个钟,昏耀就发现兰缪尔开始有点喘。

魔王现在好像浑身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一样,那点明面上的风平浪静还在摇摇欲坠地撑着,其实整个魔的状态已经很不对劲。

兰缪尔还想往前走走,冷不丁肩膀被突然按住。魔王盯着他的目光都有点神经质了,说:你走太久了,我们回车上去。

兰缪尔无奈:“您这是怎么了?才走了一会儿呢,我没有事的。”

昏耀用力摇头,声音发虚且紧绷着:“兰缪尔,陪我回车上去。”说完的瞬间,他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不该出现在魔王身上的软弱,好似在恳求一样。

“我……”兰缪尔愣住了,刚想说话,昏耀已经弯身将他横抱起来,快步朝马车走过去。他的脚步有些凌乱,好像背后有什么可怕的阴影在追着。

如果此刻,兰缪尔真的再吐口血发个病,或许魔王将会直接崩溃。但万幸没有,昏耀将兰缪尔放回马车里休息,又拿过水囊来让他喝点。

兰缪尔对魔王这种如临大敌的做派哭笑不得。他倚在软垫上拧开水囊,晃荡着沾满泥土的双足,说:吾王可以让我先擦擦脚吗?

昏耀就说:你躺好,给我。他拿过水囊,又拽

过来一条毛巾,倒水打湿了。

田间小路上,野草与碎石间,不知名的虫子在咕咕唧唧地叫了起来。魔王在马车前半跪下来,捧起人类的双足,认真为他擦拭。

兰缪尔定定看了昏耀片刻,忽然说:“吾王,您知道吗?”

“光明神母的教诲中说,若一个人赤足走过大地后,又被擦去脚上的泥土,这便象征着那人的罪孽从灵魂上落去。

他笑了:“您在为我擦去罪孽呢。”

昏耀不以为然,他抬起眼,用手背拨了一下额前的碎发,:“你这种人,也有罪孽?”

兰缪尔连连点头,坚称:“有的。”

昏耀哼了一声,又问:你们的神教,是不是说谁都有罪孽?

现在的魔王脾气包容了不少,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对人类的神教信仰痛恨到骨子里了,偶尔还能和兰缀尔聊上两句

兰缪尔笑而不语,他伸手摸了摸昏耀头顶的断角。这明明更像是你在宽恕我,昏耀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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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魔王与魔王的人类奴隶就留宿在这儿了。他们进了士兵们的驻地。夜晚,听说他们的新同胞点起了篝火,以表达对王的忠诚与敬爱。

昏耀普经对兰缪尔说过,魔族就是这样。恐惧火,又向往火。

每逢战争凯旋,或是丰收的季节,都会堆起高高的枯枝,抹上宝贵的油。当火焰熊熊燃烧的时候,那光芒远胜过头顶的崖月。

一直以来,每当篝火燃起的时候,魔王都会走到他的族人身边。就像极寒祭礼的亲自受寒一样,兰缪尔知道昏耀在有些地方总是有些放不下的执着的。

但今晚不一样,原本说好了魔王去看族人,人类则要在房间里等他回来。

可是当昏耀独自站在箐火前的时候,哪怕周围都是簇拥过来的族人,抬起着一张张憧憬的脸庞呼唤着王…

他却觉得身边空空荡荡。

昏耀实然心生恐惧。那种仿佛要失去什么的恐慌感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而递增,很快就将战无不胜的魔王压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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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王?”兰缪尔见他这么快回来,吃了一惊,还说,您是,回来找什么东西吗。

昏耀平复着喘息,一步步踩着咯吱作响的地板走到兰缪尔身边。“已经结束了……你在写什么?”

兰缪尔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匆匆合上卷轴:“啊,是我出发前就在记录的一些……”

他说:虽然已经没有了遗憾,但还有几件惦记着放不下的事情,希望可以在辞世之前完成。

这句话又变成了剖心的刀子,扎得魔王眼前发黑。

昏耀勉力不去想,他深吸一口气,压着嗓子说:“兰缪尔,我说过你不会死。之前又不是没生过重病,不还是痊愈了?不准说死。

兰缪尔:多古大人说,我的病是在深渊停留太久,瘴气侵蚀躯体导致的衰弱,和之前的那些不一样……应该是没有办法了。

刚过去的雨在意识的深处又下起来,寒意森森。“不。”昏耀摇头,咬牙说,不。

魔息呢?”他忽然双手握住兰缪尔的手腕,目光炯炯,“既然法力不行,把我的魔息给你治病……

还有精银,之前赏赐给那些部落首领的精银,王庭可以用其他财宝换回来,都给你。“以后瘴气会越来越少,我们搬去结界崖上,用精银建一座小房子…”

怎么可能没有办法,”昏耀语速飞快地说着,伸手去抢兰缪尔怀里那件东西,“你不准写这种东西,还有三个月,凭什么就说没有办法!

吾王!

兰缪尔一个不慎,卷轴就掉在了地上,长长的纸卷在木制的地板上延展开来。他也不生气,反而纵容地笑了笑:“原来吾王这么舍不得我啊?”兰缪尔心里有把握。只要他这么一说,昏耀必然犟嘴,下一句就是什么“谁舍不得你”之类,也

就不闹着他写不写遗愿了。

兰缪尔一边好笑地等着魔王喊出别扭的反驳,一边低头弯腰,想将卷轴捡起来。手腕却突然被據住了。……那枚卷轴寂寞地落在地板上,清秀的字迹被铜灯照亮,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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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已经挑了一个小小的勾,代表着完成。

第二句:“探明伏击王庭的叛军的底细。”

第三句:请王学会按时喝药。

第四句:请王记住不要再在战场上独自涉险。

以及…

第五句:请王挑选他的新伴侣。

后面似乎还有一句,却被堆叠的卷轴纸遮住了,看不清字迹。

昏耀死死盯着第五行的句子,喉结滚动两下,艰难地挤出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兰缪尔一怔,沿着昏耀的目光看去,见他盯着最后那行字就笑了。

“吾王不会嫌我管得宽吧?”他说,“我只是有些担心。”

这几年,您身边只有我陪着。王如今是王庭之王、深渊之主,悠不想留子嗣也就罢了,难道真的连王后都不封吗?

静。

屋子内突然静了,又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打破。

兰缪尔奇怪地看着昏耀,笑容一点点消散了。他皱了皱眉,歪头小声:“……吾王?”

“兰缪尔。”

魔王突然开口。他的脸上失去了血色,眼神僵硬。

你以前不是说过吗?合化应该是……是神圣的,纯洁的,克制的。只能和唯一的……婚配的那个爱人做。

昏耀的声音逐渐变得磕绊艰涩。

因为他发现,兰缪尔竟然是在用一种惊讶的目光望着他。这目光好像化作万钧的山峰压在魔王的胸口,压得他不得不咬牙低下头,眼底的悲哀被乱发遮掩着,浓得化不开。

“而婚配,要有忠诚,还要有爱。”

他还是说完了整句:“只能跟合化的那个人……婚配。”

兰缪尔无奈地摇摇头,“您今晚是怎么了?”“吾王学这些人族的观念干什么,瞎胡闹。”

“说什么爱不爱……”

兰缪尔呢喃一声,望向窗外的眼神十分澄净。

远处的篝火还

在燃烧,隐约有光,如同火柴擦亮了夜空。

兰缪尔的眼眸被照得泛出了些金色,像夕阳西下时的静谧湖水,澄澈、平和、波澜不兴。片刻的放空后,那双眼睛转过来,含笑看向魔王。

您不爱我,我也不爱您。

说这句话的时候,兰缪尔依旧温柔,是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开导语气:这么多年的合化伴侣,不也做过来了吗?恍惚间,就像神明垂怜一个落魄信徒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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