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p>
破旧的木门这辈子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挨这么重一脚，差点散了架。</p>
周克见大门敞开，当即迈着大跨步冲进屋里。</p>
要说这黄成林也是个机伶的人。</p>
听到外面的动静感觉到事情不对，他当时便拨棱开了后面的窗子，此时已经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子，只留下腚在里面。</p>
好巧不巧裤带没扎了，裤子褪下来了，露出半拉腚伴随着左脚右脚来回弹腾，挂在窗户上左摆右摆的。</p>
周克当了四五年铁道公安，什么样的险恶场景没见识过，被老土枪盯着脑门也不会皱眉头。</p>
还是他第一次被腚眼瞄准。</p>
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p>
周克下意识闪躲，他往左边闪躲，腚眼瞄准左边，往右边，那家伙又往右边扭腚。</p>
周克也是气急了冒着被屁崩的危险，冲过去一脚踹在那撅起的腚上。</p>
“好小子，你是卖钩子的啊！”</p>
“哎吆，你丫轻点，哥们的肚子挂上了。快快快，把哥们扶下来。”</p>
黄成林倒也想学那些老泡儿来一次干脆利落的跳窗户。</p>
但是很明显他跟老泡儿还有点距离，这会肚皮挂在窗户的锁栓上下不得。</p>
周克见状喊了两个公安同志将黄成林从窗户上“翻了”下来。</p>
黄成林也是个要脸面的人，见自己光着半拉腚脸色通红，赶紧蹲在了地上。</p>
却觉得丢了老泡儿的气势，他拗着头冲着周克翻个白眼：“照什么照？”</p>
照什么照这话跟东北的你瞅啥意义差不多，都属于欠揍的话。</p>
接下来那句便是著名的“练练啊！”</p>
黄成林刚说出口，便眼睁睁的看着那雷子从腰间抽出了手枪。</p>
咔嚓！</p>
这雷子用左手拉了枪机，然后右手将枪盯在了他脑门上。</p>
“穿上裤子。”</p>
“哥，我听您的。”</p>
黄成林再也顾不得装老泡了，麻溜的站起身，系上铜扣腰带，站得有板有眼。</p>
李爱国这时候好不容易将热情的大娘打发走，手里拿着一把燕儿衣走进来，看到了穿戴整齐的黄成林。</p>
这小子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是个留着分头、长瘦白脸、穿家做青衣长裤的中等个子。</p>
“你就是黄成林？”李爱国拍拍周克的手，示意他把放下，这玩意太容易走火了。</p>
他缓步走到黄成林身旁围着黄成林转了一圈。</p>
黄成林反问：“你们哪儿的？”</p>
李爱国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周克：“你没介绍自己，没给他亮证件？难怪人家都说咱们作风粗暴。”</p>
周克从兜里摸出证件在黄成林面前晃了晃：“我们是前门机务段铁道派出所的，现在怀疑你跟上个星期一起石头砸火车的案子有关系，请你配合调查。”</p>
闻言，黄成林的脸色白白，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知道。”</p>
李爱国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窗台上，缓步走过去，从上面拿下一只鞋子。</p>
翻开鞋子，鞋底子上正好有一个用轮胎做的补丁。</p>
“你当时扔石头的时候，穿的就是这只鞋子吧？”</p>
“丫的，你少忽悠人，我知道你们公安办案子需要证据，证据呢？”</p>
“你倒是个明白人，但是只明白了一半。”</p>
李爱国指指鞋底上没刷干净的红泥说道：“这是隧洞边特有的红泥，里面的成分跟一般泥土的成分不一样。”</p>
黄成林神情动容：“你们还能知道那是啥成分？”</p>
“铁道上有专门检验土质的仪器，只要拿仪器一照，就能搞清楚。”李爱国说着话将鞋子交给公安装进档案袋里。</p>
此时黄成林的脸已经开始变黑了。</p>
李爱国拍了拍黄成林的肩膀，笑道：“时代变了，年轻了，要多学习，别整天破马张飞的。你当时还有两个同伙，他们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p>
黄成林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却依然拗着头。</p>
“案子是我干的，我认了。不就是进局子吗？哥们这辈子啥都干过，还没进过局子。随便吧。”</p>
周克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犟的主儿，皱起眉头：“我告诉你，你摊上大事儿了，搞不好要吃枪子。”</p>
黄成林明显有些慌乱，嘴巴依然很硬：“少吓唬我，你搁道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小旋风最讲义气，想让我出卖兄弟，门儿都没有。”</p>
小旋风.旋风是没看出，黄成林个头倒是占个“小”字儿，只有一米五的个头，瘦儿吧唧的，活脱个扫把头。</p>
铁道派出所经常处理在火车上闹事的混混，对黄成林这种人见多了。</p>
别看现在嘴巴很硬，等进到了局子里，要不了几天都会老老实实。</p>
“带走吧。”</p>
此时外面已经围了不少大院里的住户，对着屋内的黄成林指指点点。</p>
李爱国决定把黄成林带回街道派出所再慢慢审。</p>
“成林，你这个不成器的小子，又惹出啥祸事了，你是想要气死我啊！”</p>
这时候，一个头发花的中年人挤开人群冲了进来。</p>
他进到屋里后先是拘谨的冲着李爱国点了点头，然后一巴掌呼在了黄成林的脸上。</p>
清脆的响声响起，黄成林捂着脸耷拉着脑袋：“爹，这是我们道上的事儿，你别管。”</p>
“你，你是要气死我啊！”</p>
黄老爹刚才在车间里忙碌，得到了王干事的通知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原委。</p>
现在有人受了重伤，列车还受损了，要是黄成林真一个人扛下这事儿，肯定得在里面蹲十几年。</p>
十指连心，黄成林虽不争气，毕竟是黄老爹一手带大的，哪忍心看到他把牢底坐穿。</p>
黄老爹被黄成林气的浑身发抖，脸色涨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p>
周克忙走上前搀住了黄老爹，黄老爹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公安同志，这混小子不是坏人，只是他娘死的早，我当爹的整天在车间里忙，他跟着外面那帮家伙学坏了。你再给他一次机会，让我跟他谈谈。”</p>
黄老爹的要求已经算是违反了规定，周克却不忍心拒绝，只能扭头看了看李爱国。</p>
李爱国抬起手腕，看看时间。</p>
“牛部长还在街道办里面了解情况，估计有二十分钟会回到段里面。”</p>
“谢谢您了，都是好人呐。”</p>
黄老爹哪里不知道李爱国故意给他争取时间，一把拉住黄成林的胳膊，拽到隔壁屋内。</p>
屋门没关上，周克拎着手枪守在门口，里面隐约传出黄老爹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和黄成林不耐烦的声音。</p>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傻，你要是不把那些人讲出来，人家公安同志会以为是你砸了石头。大罪，那可是大罪知道吗，咱们老黄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p>
“爹，我不能出卖哥们儿，您甭管了，我一个人的事情一个人扛，保证你连累你。”</p>
“你这小子咋就这么轴，你对得起因你难产死去的老娘吗.”</p>
“别提我娘，我娘是被你害死的！”</p>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看二十分钟时间要过了，黄老爹还是没能说服黄成林。</p>
周克招了招手，正要喊上两个公安进去把黄成林带出来。</p>
李爱国突然站起身冲进了里屋中，飞出一脚直接将黄成林踹倒在地上。</p>
这一脚很重，黄成林飞出半米远撞在了炕上，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p>
“啪！”</p>
黄成林被一大逼兜子给打懵逼了。</p>
还没来及喊疼，李爱国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p>
“哥们是吧？”</p>
“啪！”</p>
“讲义气是吧？”</p>
“啪！”</p>
“道上的兄弟是吧？”</p>
“啪！”</p>
老实说，李爱国此时也真是动了火气，下手比平时要重几分。</p>
黄成林最开始还想嘴硬。</p>
挨了几巴掌后才意识到巴掌也能把人呼死，他脸上的肉已经散架了，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p>
“你进去了，你老爹就变成了罪人家属。”</p>
“啪！”</p>
“你两个哥哥以后娶媳妇儿也很难，将来的侄子侄女想要找个正式工作，档案也不过审。”</p>
“啪！”</p>
“讲义气啊，你义气兄弟到时候会出面帮你？”</p>
“啪！”</p>
“穿的破衣娄嗖滴，兜里揣把小刀，你就觉着自己是老泡儿了？”</p>
“啪！”</p>
“成天一帮呼哈的，你就觉着没人敢揍你了?人家只不过是不理你。”</p>
周克在外面看得目瞪口呆。</p>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爱国发怒，真怕黄成林被打死，想要上前拦着却又不敢。</p>
此时黄成林已经泪流满面，一句话也叽不出来了。</p>
李爱国猛地一松手，任由他瘫倒在地上。</p>
“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你在一块的两个人到底是谁，是谁砸的石头。”</p>
黄成林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我说，我全交代。哥们.不，首长，您别打了。”</p>
也不知道李爱国的言语劝解，还是物理劝解，亦或者是两者一块起了作用，总之黄成林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始末交代了出来。</p>
黄成林自打从工厂离职后，便在街头上认了个鼎鼎有名的老泡儿做大哥。</p>
没错，是老泡儿，而不是老炮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