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侯爷被撵走了,偌大的正房内安静下来,明漪方才也就在这儿站着,这房内轩敞,布置却简单,除了屏风后,一眼就能望尽,只是却入眼未入心,这个时候才有了心思仔细打量,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感受,果真是薛大都督的风格,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儿人气,她若住进来,就断然不会如此了。下一瞬,她却是近乎惊骇地摇了摇头,想什么呢?是疯了吗?“夫人是打算一直在屏风外照应我这个伤患吗?”这时,薛凛开了口,声气儿仍是惯常的淡漠,字眼儿里却尽是控诉。明漪默了默,到底是面无表情举步绕进了屏风,“不是都督说的,只是小伤,用不着担心,还让我早些去歇着吗?”“可夫人不是说,若不见我平安,不敢睡吗?”屏风内一方宽榻,上头铺了薄薄的被褥,薛凛盘腿坐在榻上,身上只着浅色的寝衣,衣襟半敞着,能瞧见里头包裹伤口的白布和一抹健硕的胸膛,半截有力的腰腹……明漪一瞥,便急忙将目光收了回来,耳根控制不住的发热。明漪咳了咳,仰头望天,“都督流了不少血,我让厨房给炖了点儿补血养气的汤,都督一会儿多喝点儿。”薛凛看着她乌发里恍若要滴血的耳朵尖,眼底滑过一缕笑意。“夫人?”薛凛低声唤道。“嗯?”明漪转过头来,就见他一手轻搭在受伤的那只肩头,浓眉却是紧紧锁在一处,虽然没有言语,可脸上却流露出明显的痛色,他那般能忍的人,可见确实是疼极了,她忙倾身上前,“怎么?可是又疼了?”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方才有些木了,倒是不觉得,这会儿反倒疼些。”薛凛扯了扯嘴角。“要不,我扶你躺下?侧躺着?”明漪上前,踌躇了片刻,伸手隔着衣裳扶住他的臂膀,没有难以承受的感觉,她悄悄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扶着他侧躺下来,她正要直起身时,薛凛却是骤然伸手,隔着衣袖抓住了她的手臂。“干什么?”“你陪我躺会儿吧?”薛凛目光定定望着她,沉声道。明漪愣住,眨巴着眼睛将他看着。薛凛却是“嘶”了一声,又是一脸痛色,“我有些话想与你说,而且……你一夜没睡,就该找面镜子给你照照,你眼底都有黑影了。夫人女中豪杰,难道还怕我一个伤患拿你怎么样吗?再说了,是谁说的,她会想办法克服,这才多久,难道就不算数了?”明漪很有些无语,这个人到底是如何端着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说出这些无耻之言的?奈何,虽是无耻之言,却条理分明得让她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不说,还莫名有些心虚。薛凛伸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那双眼睛还是与明漪前生死去前瞧见的一样,这般看着她时,总能让她心底某一处骤然柔软。明漪在心底替自己叹息了一声,终究是依着他的意,躺了上去。好在,那宽榻是真的宽,两人面对面侧躺着,面前还能再平躺上两个人,明漪心中的紧张也平复了两分,抬眼见薛凛脸上淡淡的笑意,哼声道,“这下可满意了?不是说有话说吗?说什么?”“夫人还真是单刀直入。”薛凛轻叹一声。“都督是想我与你客套两句?”明漪反问道。“算了!”薛凛轻动了一下,怕是又扯着了伤口,眉心皱了皱,“夫人可是生气了?”自夜里见着她第一眼,他就察觉到了。明漪倒也没有嘴硬,“是有点儿气。以前看话本,见到什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情节,只觉得那英雄真是侠骨柔肠,惹人心荡神驰,可这个英雄变成都督时,我就只想到一个字:蠢。都督,你这般为了一个女人,连自身安危都不顾,你让我这个将全副身家性命都投在你身上的人……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我确实有些气。”她哪儿有他气?薛凛听着她这番话,看着她脸上神色,一瞬间只觉得气血逆流,他今日怕不是没死于刺客手中,却要活生生被她气死吧?“都督瞪着我做什么?”明漪皱眉,他做出这样的蠢事儿来,还不让人说了?薛凛低低哼了一声,“只是觉得与夫人比起来,我自愧不如。”“你什么比不上我?”明漪眼睛亮了起来,她是不是比他理智,比他清醒?“蠢!”薛凛薄唇轻启,轻吐一字。“你说什么?你才蠢呢!”明漪怒了,这天儿不能聊了,这床也躺不下去了,她手撑着被褥就要翻身而起,手却被他伸出手来,紧紧压住,动弹不得。“你听着,这些话,我只说一遍。”薛凛沉声,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她,竟是无言的锐气。明漪不自觉地顿住动作,怔怔看着他。“弦歌是我兄长未过门的妻子,是我长嫂,往后你若再胡乱猜测我与她的关系,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往我们身上安,我绝不饶你!”他言语沉沉,一字一铿锵,映照着他眸底锐气,字字是不容置疑的真。“你兄长?你还有兄长?”明漪却是惊了。薛凛的神色却一瞬黯然,轻轻“嗯”了一声,“并非亲生兄长,却胜似亲生。我与你说过,我的家乡在嶲州。”明漪点了点头,见他目光越过她,望着她身后虚空的某一处,幽幽道,“我五岁那年,嶲州闹了灾,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是以,家乡的很多人都只得离乡逃难。我爹与另外一位隔了房的堂叔一起在安西军中效力,闹灾前还收到过家书,说他们彼时驻扎在兰州。我娘便决定与婶娘一起北上兰州,寻找他们。”“奈何,我娘身体自来弱,路上便是不成了,临死时,只得将我托付给了婶娘。婶娘亦还有一个儿子,比我大了五岁,彼时已是个半大小子了,婶娘仁义,那样艰难也没有丢下我,省出的口粮都给了我和大哥。等到我们终于到达兰州时,寻着了堂叔,可我爹却已被调派至了他处。”“堂叔去了信给我爹,我便暂且留在他家,本以为不久就能等到我爹来接我回家,谁知,等到的却是我爹的死讯。”他三言两语说着这些种种,语气甚至没有明显的起伏,明漪却是听得心口震颤。他那时候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却经历了那么多,天灾、逃难、父母双亡……明漪的心口克制不住地绞在一处,生生的疼。“总之……若是没有堂叔一家的照拂,我只怕早就不在这世上,遑论还能平安长大,有今日了。”谢谢CHEN168168宝的月票,这两天太忙,忘记给大家拜年了,希望所有看到这里的宝们都龙行龘龘,前程朤朤,万事胜意!烟火起,照人间,举杯,敬此年烟花落,四季平,举杯,贺新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