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的晚上很安静。
晚饭后虞念有些犯懒。
黄昏之前睡了一觉到天黑,虽说觉没睡透吧,但用完晚餐也不想马上入睡。
主要是今晚江年宴身上的威胁感不是很强烈,显得随和不少,虞念不知道这是不是跟私人行程有关,毕竟不牵扯工作,纯粹就是个人时间,那他也就比平时轻松了些吧。
洗漱后她就坐在刚刚江年宴坐过的地方,慵懒地盯着壁炉里的柴火看了好一会儿,盯着一窜一窜的火苗,内心就异常平静。最真实的火果然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记忆啊,这种光亮不管是电还是模仿来的都达不到效果。
江年宴出来时手拿着吹风机。
她洗完澡总会没耐心去吹头发,顶多就是半干出来,又或者用干毛巾胡噜几下敷衍了事。江年宴在她身边坐下来后她没太大反应,看壁炉里的火苗看入迷了。
他抬手一摸她头发,果然,就外面一层头发是干的,里面还都湿着呢。打开吹风机,给她吹了头发。
风速柔和,温度温热。
虞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总是恍惚在虞家时阿宴为她吹头发时的情景,像是回到了那时候。可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刚想回头,就听江年宴低低叮嘱,“别乱动。”
她不敢动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看似轻柔,就像是不生气时候的他看着挺好招惹的,可一旦惹了他,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就单单他的手,骨节分明漂亮性感得很,能带给她欢愉,同时也能令她窒息。
喜怒难定,她不想破坏本该宁静的气氛。
于是她就乖乖地趴在沙发扶手上,微微偏脸时有光亮在眉眼间游走,原本净白的面容就显得似桃红般明艳了。
江年宴放轻了手劲,用了最小的风量一点点吹干她的长发。
她的发质好得很,渐渐干了后顺滑清香。
虞念又有点昏昏欲睡了,男人的手指温柔,放松了她的头皮,就总叫人轻松。等吹干了头发,趁着江年宴去放吹风机时她才看了他刚刚看的书,这下看清楚书名了,是《玄怪录续玄怪录》。
翻了几页,江年宴就出来了。
看来是纯粹度假的,也没去忙工作,更没打电话,就往沙发上一坐,挺悠闲的。虞念没看过这本书,朝着他晃了晃,“讲什么的?”
“是一些志怪小故事。”江年宴接过书翻了翻。
虞念整个人窝在沙发上,“比如?”
江年宴想了想,说,“有个叫崔绍的人杀了三只猫,然后就被抓到阴间受审,由于崔绍家两代人都在长期供奉一字天王,于是呢,他在阴间就得到了一字天王的帮助,为他脱罪,而崔绍本人也答应只要能重返阳间,他一定会抄写佛经回向给受害者,有了他的承诺,他最后顺利返回了阳间。”
虞念本想说世间真是因果好轮回,阳间做的缺德事到了阴间一一都帮你记得,但又怕这番话让江年宴听了误会,所以生生将这番话咽下去了,她问,“还有什么好玩的故事?”
“想听?”
虞念点头,但她懒得自己看。
江年宴似乎早就能料到她这般惰性,笑了笑也没嫌弃什么,便翻开了书,“讲一个关于梦境预示的?”
虞念点头,靠在沙发上。
都有人给讲故事了,当然是讲什么听什么了,可不用挑三拣四的。
江年宴倒是异常的有耐性,给她讲了。“京兆韦氏女者,及笄二年,母告之曰,有秀才裴爽者,欲聘汝。女笑曰,非吾夫也。母记之。虽媒媪日来,盛陈裴之才……”讲到这儿他转头看她。
她慵懒听着,见他停了便问怎么了。
江年宴笑,“这么讲能理解吗?”
虞念如实说,“如果是用听的来理解的话,是有点费劲。”
“行,直接白话文给你讲。”江年宴好耐性。
虞念头靠着沙发,借着室内光亮看着江年宴,他一时间这么好说话她都快不认识他了。
江年宴就换了白话文版的,“京师一家姓韦的女儿,十七岁的时候母亲跟她说,有个叫裴爽的秀才想要娶你。那女儿笑着说,他不是我丈夫。母亲记住了……”
虞念就安静听着。
听着这个韦家的女儿接二连三拒绝上门求亲的人,那么信誓旦旦说谁谁不是她的丈夫,直到两年后进士张楚金的出现,韦家女儿才说这人是我丈夫,韦家女儿跟母亲说,她的一生都在梦中梦见了,往后余生所遇到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她都了然,自己的命运她也知道……
虞念这边听着,那边的意识在渐渐抽离。
她想的是如果自己有这本事该有多好,那岂不是相当于未卜先知?如果有这本事,那她该会第一时间让父亲规避风险,甚至说是跟父亲说你救下阿宴可以,但不用将他带到了虞家了,就放他自由让他尽快找到家人吧。
再或者她可以早些通知江家,让他们能在阿宴很小的时候就找到他,那么他孩童时受过的罪就可以免了吧。
他不再去做谁家的贴身保镖,心中不再有恐惧和仇恨,他会在江家那处老宅子里自由自在成长。到那时候等他们再相见时是不是就别有一番际遇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了。
虞念这么想着,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房间里太安静了,壁炉发出柴火的燃烧声,江年宴的嗓音在这样的夜晚里低沉性感,又带着宽慰人心的效果。
她的眼皮就越来越沉,好像真回到了从前,依照现如今有着记忆的她回到了从前。
她好像是从自己的卧室中醒来,一时间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宅子里很热闹,花园里吵吵囔囔,原来是父亲带回来了新的保镖。
是个十五岁的男孩,羸弱的身躯,穿了件并不合身的衣服。
她梦见自己跑下了楼,跟父亲说要他送那孩子回江家,他是江家的三少爷。
一晃又多年过去。
她及笄二年。
像是书中所说,十七岁。
她跟着父母参加江家的晚宴,在宴会上看见了他。那年他二十二岁,生得俊朗非常,身材挺拔似陌生公子如玉,人人都叫他一声京城宴少,他禁欲安然,眼神从容淡泊,是人人口中不近女色的神容佛子……
她看着他的眼底再无仇恨,也无阴鸷,清心寡欲是自然,却超然脱俗,有他自己的一方精神世界。
这样可真好。
再看看她身边,虞家仍旧在,父母安康,江家和谐,虞倦洲正在与一位名媛侃侃而谈,是了,如果重来一次,如果一切都能避免,那虞倦洲也该是江南最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沪圈炙手可热的贵公子啊。
不再醒来,一直活在梦里该有多好?
江年宴将《韦氏》的故事讲完,见身边的女人已经阖眼入睡,一时间哑然失笑。看来这两天真是耗尽了体力,才醒了多久这又睡了。
他合上书轻轻放在茶几上,没有将她叫醒的打算。
今夜出了奇的安静,他的心也异常平静。
就静静地看着她,没一会儿见她的头越来越下垂,便伸手将她揽过来,她就顺势靠他怀里了。
江年宴低头看她的脸。
被火光映得异常柔软明媚,她的每一寸肌肤都透着清雅的体香,独一无二的,他熟悉又难以抑制的。薄唇忍不住就落她光洁的额头上,吻徐徐而下。
最后轻贴她的红唇。
柔软得似果冻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