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学堂后一切都如马封侯所料,他根本听不懂,就如同之前在国子监时,一个字都听不懂。
令马封侯没料到的是,没有人嘲笑他,还有好多小学子见他岁数大,请教他一些学问。
马封侯骂了一圈,老子一个异族,哪里懂你们汉人的学问。
小学子们很执拗,叫来了几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说她们都能学,为什么你学不了。
马封侯无言以对,硬着头皮听讲,听的很吃力,一个时辰的课业,他只能记住那么一两句。
离开了学堂,唐镜就开始讲,讲那一两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马封侯突然发觉自己真的听懂了。
他一辈子都记得那一日,那一夜,那一刻。
他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旁边的小学们探讨着以身载道,说的不通顺,他坐了过去,不太确定告诉了大家何为以身载道之意,按照唐镜告诉他的释义去说。
一群还没他腰高的学子们,与他探讨着,争论着,最后,马封侯发觉自己真的说对了。
那一刻,马封侯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小学子们夸他厉害,询问他叫什么,他说,回去告诉你们的爹爹,我叫马封侯,马家庄的马封侯,大爷的名字他们一定知道,他们一定会夸奖你们有幸结识了我马封侯。
一个小学子笑着说,他叫春生,要马封侯回去告诉他爹爹,他是四季山庄的春生,马封侯的爹爹一定会夸奖他结识了春生。
马封侯不解,一个寻常百姓之子,为什么那么骄傲?
带着不解,马封侯坐在学堂外,思考着,直到贺奇老夫子见了他。
硬着头皮,马封侯将心中困惑说了。
贺老夫子没有满嘴大道理,没有之乎者也,说春生是为他的未来而骄傲,马封侯也应如此,从始至终,瞧不起异族马封侯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他自己,因为马封侯不会为“未来”而骄傲。
老夫子还说,他很羡慕马封侯,因为一个汉人若是有了大成就,大家觉得理所应当,可若是一个异族,熟读四书五经有了大成就,那么天下人一定会满面震惊,一个异族有了如此大成就,那他要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艰辛,多少汉家儿郎会汗颜,会以异族马封侯为榜样。
从那一夜开始,无论国子监来的是哪个老夫子,都会在讲完课抽出一些时间专门为马封侯答疑解惑,一对一的答疑解惑。
马封侯依旧不解,更加无所适从,他总觉得这些老夫子似乎藏着什么坏心思,不然,为什么要对他这个异族这么好?
带着不解,他去问唐镜,唐镜说老夫子们的确有坏心思,连他唐镜也有。
他们的坏心思,是因为一个出了个汉家状元郎,老夫子们说都懒得说,可有朝一日,若是出了个异族状元郎,马家状元郎,那么他们一定会与有荣焉,无论见到了谁,都会满面骄傲的说,异族马如龙,当年,是老夫亲自教导的。
从那之后,马封侯就留在了营区,学的最慢,学的最多,就连那些小学子们,都不会再课业结束后缠着老夫子们答疑解惑。
马封侯很脸红,他觉得自己耽误小学子们求教的机会。
小学子们总是笑吟吟的说,你好笨啊,那你就多问问,我们聪明,我们少问一些,不碍事的,如果有一天你变的聪明了,学会了,你再来教我们,一样的,一样的。
马封侯,依旧不喜欢读书。
马封侯,却想有朝一日会“弥补”那些因他耽误时间的小学子们。
马封侯,不愿愧对唐镜,不愿辜负老夫子们。
这才是真正的儒学,儒家,儒生,不是所谓的儒家经典,不是所谓的夸夸其谈,只是最纯粹,最本真,最朴实无华的一些小事罢了。
师者,传业、授道、解惑,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