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征没有跟着傅偏楼进去。
他目送少年被杨婶热情地拉走,眸色沉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宿主?】011忍不住问,【你不陪着小boss吗?】
“我为何要陪他,这是他自己的事。”
【可宿主这两个多月来,又是去询问先前中过招的那些人的情况,又是隔三差五登门拜访的,不都是为了帮他俩和好嘛!】
011指出他的口是心非,【关键时候,宿主反而不肯一起去了,就这么怕被小boss发现你对他上心吗?】
对傅偏楼上心?
开什么玩笑。
谢征下意识就要反驳,话临到嘴边,欲言又止。
他仔细思虑了番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的情况特殊,不清楚真正被魔眼魇住是何种感觉,只好绕个弯子去牙行打听。
那些人往往疯癫个数日便会恢复寻常,像做了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并不会留下实质性的伤害。
但惊吓是实打实的,几人提起来纷纷心有余悸,声称“那个邪门孩子”有一只无比可怕、满怀恶意的诡异蓝眸。
大抵是真的妖怪上身,气息鬼祟,绝不肯再扯上半分关系。
类比他们的态度,李草似乎还好些。
傅偏楼出门那日,谢征自然也让011跟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他比本人还要清楚。
李草被吓跑后,傅偏楼像也被自己骇住了,呆滞许久,才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殊不知在他走后,李草又小心翼翼地回到原处,捡走了一片狼藉旁灰扑扑的艾草香囊。
倘若他真心惧怕傅偏楼,不愿有任何牵扯的话,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他见到傅偏楼的惊恐之意又不似作伪。
据011描述,被傅偏楼找到时,李草浑身都无法克制地开始颤抖,面色青白,靠近一步就会大声叫唤,像只被掐紧脖子的公鸡。
在谢征看来,李草的举动和他的反应完全相悖,常理无法解释通顺。
但他是个傻子,并不需要常理。
傻子的世界很简单也很直白——亲近待他好的,远离会威胁安危的。就像傅偏楼曾说过的那样,精明好似一头野兽。
过去他喜欢傅偏楼,是因为傅偏楼救了他,又陪伴他;而今不敢接近,是因为那只眼睛给他带来了痛苦。
无法将二者串联在一起,于是他既想见到人,会不由自主地来寻找,却又在真正见到后感到害怕。
魔眼带来的幻象让李草把傅偏楼和不愿回想起的记忆等同在了一起,才会令他如此抗拒。
——想明白症结容易,难的是如何开解。
要谢征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多让两人接触,了解到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就好。可傅偏楼并不适合这样做。
他本身就是个心思敏感、容易胡思乱想的孩子,习惯自我否定,常常钻牛角尖。
让他继续和现在的李草接触,会造成更多的不稳定,过程中必将带来伤害。
哪怕傅偏楼心甘情愿,谢征也并不希望看见那副景象。
因此,取而代之,他频繁地来往客栈和杨家,与李草熟悉起来。
声色形貌,是辨认一个人的途径。
中过招的那群人对傅偏楼的印象聚焦在“蓝眼”和“鬼祟的气息”上,前者一直被遮掩住,那么李草惧怕的大抵就是后者。
等熟悉后,每回再去与人接触,谢征都会带些傅偏楼的贴身物件,让自己沾染上那股气息。
不出所料,原本已经熟悉的李草突然表现出不安和焦躁,好在身旁的杨婶及时安抚住了他。
释放善意,温柔以待,一点一点适应。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近两个月,直到有天,谢征发现小团子沮丧地对着香囊发呆,还曾偷偷跑去客栈后门张望,终于觉得时候到了。
【迂回百转,折腾来去,费力地背着小boss做了这么多,几乎侵占了宿主所有的休息空间。这不算上心,什么叫上心?】
面对011的问题,谢征想了又想,得出一个结论——
他面无表情道:“我是上心,但你搞错对象了。”
011:【啊?】
“该上心的,是他的眼睛。”
“傅偏楼如何与我无关,但我必须要弄清楚,凡人之身的他,能将魔眼使用到何种程度。”谢征沉吟,“李草是一个很好的观察对象,实验很成功。”
011糊涂地问:【实验?什么实验?】
“虽然我似乎不会受到魔眼的影响,但凡事都有万一。我需要知道被魇住后,是什么因素造成了对傅偏楼的恐惧?这种因素可以被削弱吗?恐惧能否用意志克服?”
谢征说着,颔首肯定道:“现在看来,都不是问题。我有信心,即便将来被影响了,也不会因此疏远傅偏楼,导致局面不在掌控。”
【……】011麻木地抽搐了会儿,诚恳回应,【宿主,你高兴就好。】
谢征对它看破红尘一般的语气有些不快,稍稍蹙了下眉。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时至今日,011怎么还在做他和傅偏楼和谐相处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