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理解了,谢征轻轻颔首。
“锁上的花纹,乃太虚门标识,赤诀符。这种东西作为门内弟子游走在外的身份证明,不太可能造假。”
犹豫一会儿,谢征补充:“另外,我怀疑李草是书上的人。”
“书上的人?”傅偏楼念叨着,面色大变,“你是说,他在那个命定的话本里,有出现过?李草?”
过了两秒,又急急追问:“他最后怎样?”
“……”谢征道,“你都灭世了,还问我他最后怎样?”
傅偏楼无言以对。
他仍旧不敢相信,喃喃自语:“李草?他……那个小傻子……他怎么会……”
“跟陈勤走的话,”谢征摇摇头,“应该不会再继续傻下去。”
他与傅偏楼对视:“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么?”
伸手撩开遮挡左眼的额发,露出那双清棱棱的异色双眸:“李草……他知道有关你的太多东西了。”
“等他不再傻下去,自然明白先前发生过的事情有多异常。更何况,仙门手段之奇诡,我们防不胜防,届时,若他将你眼睛的问题告知他人……”
“不会的!”傅偏楼一个激灵,瞪大眼睛,“就算……就算他恢复心智,也不会想害我,我相信他!”
谢征一叹:“他不想害你。可若是感到疑惑,去询问别人,比方说陈勤,被察觉到不对,你要如何是好呢?”
“……”
傅偏楼说不出话,他无法否认这个设想。
“我……对了,我可以偷偷告诫他,让他不要胡乱声张。”
谢征放下头发,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眉心,眼里满是不赞同:“你以为我会允许冒这个险?”
傅偏楼捂住额头:“那你决定不让李草被带走吗?”
这回轮到谢征沉默了。
他犹疑半晌,才肯定道:“自然如此。”
“骗子。”傅偏楼却毫不犹豫地说,“你要真心想这般做,眼下就不会在这儿跟我说些有的没的,而是开始想办法怎样达成目的了。”
“……原来你在为这个发愁。”他退后两步,小狐狸似的露出一丝狡黠笑意,“谢征,你有时候真的很心软诶。”
“胡言乱语,无稽之谈。”
谢征不愿和他多辩解。
傅偏楼也不纠缠,轻巧地转过身,仰头盯着枝繁叶茂的桂树发呆。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然想通了什么般,长舒一口气。转回身,弯起眉眼道:
“算了。没法做选择的话,就不要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谢征蹙眉,“你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傅偏楼反问:“那不然,我去和李草说,让他别和他舅舅走,把锁扔掉先藏起来?”
“这样一来……他……”谢征抿起唇,“他会傻一辈子的。朝不保夕、颠沛流离……”
和陈不追这个名字相比,天堑之差。
“进也不准,退也不准。难不成,这事还能两全么?”
正是无法两全,他才会始终无法决断。
谢征觉得烦了,他向来狠得下心,鲜少陷入犹豫。
可面对傅偏楼,他无法说出让李草继续过自生自灭的日子,这般残忍的话。
傅偏楼却想得更开一点。
“就按原本打算的那样做吧。”他决定道,“让李草自己选。留下来,还是和他舅舅走。”
“我们不出手干涉,他就会和陈勤离开。”谢征提醒,“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陈不追。”
“陈不追?这个名字……”傅偏楼想了想,“总比李草好。”
他继续道:“那可未必。谢征,自我们留在这个镇上,认识他以后,早就是一种干涉。”
“你说李草会跟陈勤走,可他是自愿的吗?还是被不由分说带走的?书上有写吗?”
自然没有。否则谢征也不会才发现李草就是陈不追了。
“更何况,”他咕哝着,接住树上飘落的一小簇花,“我还没同意让陈勤带他走呢。谁知道那个莫名其妙的舅舅是怎么一回事,会不会对他好,书里有说吗……”
谢征怔然,随即回答:“陈勤把他养成了很厉害的人。”
“厉害?呵呵……”傅偏楼讽刺一笑,“我能灭世,不比他厉害?可我若过得好,又何必去灭世?”
他偏过脸,日光透过叶隙,落于如画眉间。
“谢征,你觉得,当个傻子不好吗?”
“你们认为李草跟陈勤走是正道,会不用烦忧衣食,会有亲人庇护,会变得很厉害……”
“有没有谁去问过李草,他愿意变得正常吗?他愿意当陈不追吗?他愿意想起过去那些可怕的经历吗?”
谢征难以形容,那一刻浮现于傅偏楼身上的东西。
桂树下,少年只手拈花,似是怜惜。转眼间又将其碾碎,唯剩一段如故香气,残存在指尖。
好似天真,好似残虐。
他把带着香气的花汁抹在谢征袖口,隐去眼底泛滥的执拗,仰起脸,轻轻说道:
“有许多东西,已经和原本不同了。”
是你改变的,他忍不住想,你怎么半点自觉也没有呢?
“李草是傻子,却也没那么傻。他如果愿意和陈勤离开,我会拜托他帮我保全秘密,或者大不了,我们离开永安镇。”
傅偏楼看向谢征,“他如果不愿意……你帮我护住他的不愿意,可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