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各奔东西，孙菲菲回了老家县城的公立学校教书。</p>
陈知之回了老家南方某市，进了教育系统。</p>
华心玲不愿意当老师，拿到了一家咨询公司的offer，薪水挺高的。</p>
夏小棠也留在京城，一边在培训机构当钢琴老师，一边考研。</p>
孟昭青自从那次喝醉后再也没来找过她，只是在过年的时候给她发来一句“新年快乐。”她则回了一句“同乐”。</p>
凌玖玖拿到自己那本蓝色烫金的毕业证书，她又想起这一世考师大的初衷。</p>
上一世，跟陈舟分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走不出来。</p>
失恋像一个入口，她从这个入口钻进了一个牛角尖，不停的反刍往事，咀嚼一次，痛苦便加深一层。</p>
13岁那场大雨，是她一生的潮湿，到30多岁也走不出来。</p>
那些过往像梦魇一样，不停的在心头萦绕。</p>
不甘心和意难平反复在心里发酵，她抑郁了。</p>
甚至有了死的念头。</p>
第一次冒出那念头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还有妈妈在，她死了妈妈怎么办。</p>
心情更黯淡了，命运对她何其残忍，连死也是奢望。</p>
她挣扎着自救，吃药。</p>
后来，她加入了一个户外探险的群，去了一趟山里。</p>
也是抱着死一死的心态去的，如果死在路上，这条比黄莲还苦的命，就还给老天吧。</p>
这一趟没死成，但是遇了一次险。</p>
她辗转路过一所村小，自愿到那所学校里当起了音乐老师，遇到了两个老师和一群孩子。</p>
在那里，她的确也被疗愈了，甚至不用再服药。</p>
只是，随着一个人渣的到来，她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p>
那个学校里的孩子大多都是留守儿童。</p>
学校里一共有两个老师，一个姓刘，一个姓齐，都对她很好。一个周末，学校里的其他两个老师一个回了镇上，一个回了村里，她自己在学校宿舍住着。</p>
中午的时候，突然有人敲她的门，开门一看，是学校四年级的女生张锦秀。</p>
女孩很瘦小，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挺冷的，小孩一身汗，小脸是红的，头上都挂了霜，还冒着热汽。</p>
“你来干嘛？这么冷！”她把张锦秀拉进屋里，把炉子打开，又拿出毛巾帮她擦头发。</p>
张锦秀却把手里一张纸条递给她，上面是歪歪扭扭的一排字，是一个地址。</p>
然后，小孩扒着窗户看看外面，才悄声说：</p>
“小凌老师，你帮帮我小婶吧。”</p>
“你小婶？”</p>
“她是四年前从外面卖到这儿的，是个大学生，我叔天天关着她，还打她。我有时候不忍心，偷着给她送点吃的，这是她给我的地址，我怕她被打死。”</p>
凌玖玖的心怦怦直跳，她听齐老师说过，这附近村里有被拐卖来的妇女。</p>
齐老师还特意交待过她，让她千万不可以独自去家访，她来以后，齐老师还特意在学校门口装了一个监控。</p>
她看向那个地址，是用农村烧火用的柴火棍头写的，是一个巴中的地址，还留有一个六位数的电话号码。</p>
张锦秀又说：</p>
“小凌老师，你有办法吗，不管你有没有法子，千万要保密，要不然我爸会打死我，我叔也会打我，不仅打我，还会打我小婶。”</p>
凌玖玖把那个地址和电话抄在自己的记事本上，问锦秀。</p>
“这事你找过齐老师和刘老师吗？”依她对齐老师的了解，齐老师四十多岁，很正直的一个人，若学生求助，她不会不管。</p>
张锦秀摇摇头：</p>
“齐老师不敢。”</p>
“为什么？”</p>
“以前镇上来人去小叔家里调查过，村里的人说就是齐老师偷偷报的警，我小叔和我小爷小奶就去她家里闹，还说只要媳妇丢了就要齐老师赔个媳妇。齐老师哪有钱。”</p>
小孩逻辑很清晰的答道。</p>
凌玖玖大概明白了。</p>
的确，齐老师一个月那点工资，后来得了乳腺癌都没治，哪有钱赔人家一个媳妇。</p>
凌玖玖蹙眉，她想帮。她自己吃过苦，见到比自己苦的人，就生了同理心。</p>
当时立即用自己的手机拨了纸条上的号码，是空号。</p>
见她面露难意，张锦秀又说：</p>
“老师你有钱吗？”</p>
“你要钱干什么？”</p>
“我小婶脚脖子生了疮，都烂了，你能不能帮忙买点药，她说红霉素药膏就行，我没有零花钱。”</p>
于是，她托齐老师从镇上买了一支红霉素，第二天交给了张锦秀。</p>
她没告诉齐老师给谁买的药，这事她不想让齐老师掺和进去。</p>
某天，她借口要去张锦秀家家访，为了安全，她特意找了几个跟她关系很好的五年级的大孩子陪同着。</p>
于是，在张锦秀的带领下，她远远看了一眼那个被锁在牛棚里的女人。</p>
一头乱发，板结成团。已经冬天了，那个女人穿着脏兮兮的薄袄，瑟瑟缩缩的坐在地上剥玉米，脚边是两个竹筐，一边装着玉米棒，一边装着玉米粒。</p>
旁边的柱子上拖下一条铁链，在地上蜿蜒到女人身边，应该是在脚上拴着吧。</p>
牛棚前还有一只大黑狗，也用铁链拴着。</p>
大黑狗一叫，一个中年男子立即从屋里走出来，笑着跟她打招呼：</p>
“哟！这不是学校里新来的老师吗？”</p>
山区话她听不懂，但大概能明白是句问候。</p>
于是也赶紧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就回学校了。</p>
救人是在四个月后，张锦秀的小叔出去打工了。</p>
张锦秀提前偷了她小奶的钥匙，由她拿去镇上另配了一把。</p>
另外有一个五年级的女生，叫柴玉会，父母双亡，跟着哥嫂生活，她会开三轮农用车，正好要拉家里的农产品去镇上卖，于是张锦秀偷偷把小婶放了，藏在电动三轮上。</p>
凌玖玖则假装要去车站赶末班车，也搭柴玉会的三轮，一路上风风火火，拒绝了所有要搭车的村民。</p>
就这样，那人叫朱红的女人被她们救走了。</p>
她还给了她几百块钱让她路上花。</p>
刚把人送上车，她们一出站，就被赶上来的张家人包围起来。</p>
为首的是张锦秀的小奶奶，哭嚎着冲上来就抓住她，要她赔钱赔人。</p>
一群人把她扭送回村里，张家人还用铁链把她锁在院子里，等自己家儿子回来解决。</p>
张锦秀和柴玉会都挨了父母一顿毒打，柴玉会的哥哥一巴掌扇过来，女孩的鼻子和耳朵都流了血，后来听说柴玉会的一只耳朵失聪了。</p>
小孩挨了打，就可以不赔钱。</p>
而她，被关了好几天，受了好几天非人的折磨。</p>
若不是齐老师找来了救兵，那个小婶的命运，恐怕就是她后半生的命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