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奇迹之年</p>
两个多月后。</p>
一九八四年一月二十四日，鹏城特区，罗湖新城。</p>
下午，多云。</p>
罗湖国际商业大厦楼底下，汇聚着一群市民，大家皆昂起头，仰望着二十二层高的大厦楼顶，还有更多不明情况的市民下意识凑过来，打听什么情况。</p>
这一问才知道，首都来人了，极有可能那位也在。</p>
来得如此突然，提前竟没有任何风声。</p>
大家望向楼顶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崇高的敬意，同时脑门上也带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会怎样评价特区目前的情况呢？</p>
现场大概率只有一个人仅仅是抱着“见证历史”的心态，过来瞧瞧。李建昆站在人群之中，穷极目力向楼顶上打量，很可惜其实看不见什么，视线被楼顶的水泥护栏所遮挡。</p>
一九八四年的这次南巡，与很多人想象中不太一样，没有锣鼓喧天，没有鞭炮齐鸣，至少在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p>
南巡的队伍从首都乘坐火车启程，临时决定放弃休整的安排，直奔鹏城特区，以至于此时此刻，这座城市的绝大部分人还不知情。</p>
等到知情之后，情况便如眼前围观的场景一般，人们激动之余，心头其实也带着深深的忐忑。</p>
楼上楼下的人都一样。</p>
特区自从开始搞，质疑和抨击的声音就从未停止过，比如前不久，某家颇有影响力的大报，刊登了一篇名为《历史租界的由来》的文章，映射特区是新的租界，文章还告诫人们，要警惕出现新买办和李红璋式的人物。</p>
这些年许多来特区参观的老人们，更是视特区为异端，他们痛哭流涕，哀嚎着特区除了红旗还在，其他的都资本化了。</p>
所以特区还要不要办，办特区是对是错，特区究竟办得怎么样？这些个问题始终萦绕在决策层的脑子里，必须来亲眼看一看。</p>
“BB！BB！”</p>
突然传来一阵提示音，将还算安静的楼底下，近百人的目光尽数拉扯过去，大家望向那个瘦削的、头发“呲”起来有些野蛮生长意味的男青年，人均露出艳羡的目光。</p>
穿着一件棕色皮夹克的男青年，从腰间的黑色皮带上抠下BB机，拿到眼前操作查看信息——</p>
这是当下全国最骚包的动作，兴许没有之一。</p>
李建昆的视线也下意识扫过去，望着那男青年怔了怔，心想还真巧。</p>
从魔都来到特区两个多月，他自然也没闲着，各地现在都想发展寻呼机业务，主动找上门洽谈合作，他倒是想让寻呼台和寻呼机立马遍布全国，奈何设备、技术人员等方方面面都有制约，再一个考虑到有些地方只是在跟风，而当地的经济实在太差，暂时并不具备发展寻呼机业务的基础。</p>
所以李建昆做了合理规划，优先发展消费群体更多的地区。</p>
继魔都之后，率先谈妥的城市是羊城，然后是周边的四大特区，半个月前鹏城特区的寻呼台正式搭建完成，上线业务。</p>
值得一提的是，都是与各地的邮电局开展的合作。在发现这块蛋糕，并瞅准之后，他们认为这是自己业务之内的事，其他单位很难染指，除非把持着技术和设备的华电有什么想法。</p>
不过魔都发生的事如今在邮电系统里已经传开，各地找上门的邮电的人，态度简直不要太好，实在找不出理由不和他们合作。</p>
BB机的销售情况蛮不错，因为目前开展业务的地方，有许多老板和个体户。当然，这个不错只是相对而言，算是达到李建昆的预期。而相较于我国的人口基数来说，目前这点销量实在不值一提。</p>
李建昆再次仰望向其实连根人毛都看不见的大厦楼顶，但今天之后，局面将完全不同。这里说的“局面”不仅仅是BB机的销售局面，而是整个经济大局面。</p>
他收回目光，踱步向腰间别着BB机的男青年。</p>
此举引来周遭不少人鄙夷的目光，显然将他当成了那种阿谀巴结之辈，耳畔甚至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p>
“嘁，看见有钱人就往上凑。”</p>
“瞅着还人模狗样的。”</p>
“不包装好自己，人家有钱人能鸟他？”</p>
“这种人现在还少吗？四处钻营，放内地叫作投机分子！”</p>
这些话语中，多少也带着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p>
因为石头王的打扮很体面：皮夹克、灯芯绒裤，外加锃亮的皮鞋。一般的“蓝褂子”是鼓不起勇气上前攀谈的。</p>
“用得怎么样？”李建昆走到石头王跟前，指指他刚扣回腰间的BB机，含笑问。</p>
石头王望着眼前穿一件黑色呢子大衣的同龄人，总觉得他有些眼熟，但又很确定没有见过，听他这么搭话，以为他也想买BB机。“挺好的，方便联系，有个要紧事不怕耽误了。”</p>
哪知对方突然话锋一转，仰头向大厦楼顶示意问：“你对这事儿怎么看？”</p>
李建昆之所以问他BB机使用的怎么样，纯粹只是找个开场白。他的产品，他的客户，他做个调查回访，没毛病吧？</p>
石头王现在其实也想找人唠唠这件事，而周边的人中，似乎也只有眼前这个气质不俗的同龄人，看起来是个适合唠嗑的对象。所以石头王虽然怔了怔，但很快回过神儿。他想：对方恐怕也是这样想的。</p>
“这件事可能造成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p>
“哦？”李建昆摆出静待下文的模样。</p>
石头王继续说道：“一种是特区的发展模式被否定，那么一切将重归以前……但我认为，这种概率很低，发展特区正是想在艰难的经济形势下寻找到一个突破口，抛开其他层面不谈，单就经济来说，见效了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