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p>
两只右手握在一起，用力摇晃几下。</p>
李建昆和岑主任互换了刚签订好的文件。</p>
清华半导体专业与特区华电公司之间的、“EDA人才引送计划”，正式生效。</p>
双方都很满意。</p>
对于清华半导体专业而言，往后培养的EDA人才，会有一个不错的去处。</p>
对于李建昆来说，EDA这方面的新鲜血液，往后是再不缺了。</p>
尽管清华每年一个毕业班，撑死十来二十个人。</p>
但够用了。</p>
这类人才，在优不在多。</p>
哦不对，是三方都很满意。</p>
台下落座观看签约仪式的学生们，此时脸上都挂着愉快的笑容。</p>
对于这群今年清华EDA班级的学生们而言。</p>
既可以学到他们想掌握的知识。</p>
又能得到在国内不敢想象的超高待遇。</p>
离家还近。</p>
他们私下里讨论一整天。</p>
只有一个人，试探性地说了一個不留在华电的理由：出国能见识大世面。</p>
造成一定心态传播，或者说影响。</p>
他们的师哥丁伦，反馈给了李建昆。</p>
后者得知情况后，趁着邀请清华师生共进晚餐的时机，适合向提出这个理由的学生，问道：</p>
“八一同学，在你看来，大世面是什么？”</p>
“就是、开阔眼界，见识和熟悉以前不了解的东西，这对于我们往后的人生，很重要，对吧？”</p>
李建昆微微一笑：“不能说你讲的完全错，但……比较片面。”</p>
不仅是学生们，连几名清华老师，都下意识放下餐具，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全面的东西。</p>
世面，可不就是见识新奇事物，增长见闻，从而提升我们的视野，以及思维认知吗？</p>
“所谓世面，应该是这样的：”</p>
李建昆缓缓说道：</p>
“不是去过许多高档场所、用过很多金贵的物品、去过那么多的地方。</p>
“而是人性在面前徐徐展开、当各种匪夷所思的行为暴露在你面前，你却如此宁静和坦然。</p>
“因为你早已体会到人生百态，见天地之道，阅众生之相……”</p>
李建昆目露追忆：</p>
“世面，世界的每一面，见过最好的，且不以物喜；见过最坏的，却不以己悲。</p>
“乱花渐欲，不坠青云志；腹有诗书，不夸夸其谈。</p>
“见过世界的光明与黑暗，体会过人性的复杂多变，和喜怒无常，做到不急不躁，风轻云淡，和光同行。”</p>
李建昆顿了顿，望向八一：</p>
“以前我们公社有位教书先生，清末民初年间出身，前几年过世了，公社的人都说，他妻子是被鬼子给害死的。</p>
“因此某段时期，他弃笔从武，轰轰烈烈干过革命，断了写字的右手，跛了一条腿。</p>
“他后来学会用左手写字，一手毛笔字，堪称一绝。</p>
“五十来岁时，他送走自己的大儿子，悲痛欲绝。</p>
“数年后，他又送走大女儿，痛哭一场。</p>
“再数年，他送走二儿子，关起门来暗自悲伤。</p>
“往后，他挨个送走了自己的六个子女。据说他送走最小的儿子时，坐在坟头唱了一宿的越剧，公社的人都说他疯了。</p>
“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出门遛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p>
“我们那地方，只要谁家有点讲究事、犯难事，都要去请教他。</p>
“他不会给什么仙人妙计，但总能恰到好处的见效。</p>
“不会让求他办事的人高兴坏，也不会让求他办事的人糟糕惨。</p>
“犹记得他下葬的那天，全公社每家每户都有人来送行，殡葬队伍绵延数里地。</p>
“这位先生，是我所熟悉的、最见过世面的人。”</p>
李建昆的一番话说完后，包厢里集体沉默。</p>
啪啪！</p>
良久，也不知道谁带头鼓掌，掌声响成一片。</p>
岑主任一阵赧颜道：“亏得我苟活五十载，还忝为人师，对世间道理的理解，远不及李经理透彻。”</p>
李建昆含笑摆手，然后望向八一。</p>
“哦，我明白了！世面，其实就等于活得久对吧。”八一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p>
一名老师捂着脸说：“八一啊，你吃你的饭吧。”</p>
包厢里哄堂大笑。</p>
“如果你们成为华电的职工，通关口岸站在楼顶上都能看见，华电总部还在港城，出国，是个很难的事吗？”</p>
李建昆补充说。</p>
……</p>
隔日清晨，这些学生们见到丁伦时，告诉后者：他们决定全体留在华电。</p>
正是他们的意见一致，才促使计划能够这么快落实。</p>
岑主任今天上午打电话回清华，校领导得知情况后，诧异问：“一个都不打算去留学？陈昭呢，他可是被哈佛录取了？那边真有这么好？”</p>
岑主任：“嗯，很不错，学生们再深造的条件有，待遇也好，说实话领导，咱们那点待遇，连他们的脚趾头都比上，还能照顾家里……”</p>
巴拉巴拉。</p>
校领导（沉思良久）：“那行，签吧。”</p>
这群学生暂时跟随老师们回去了。</p>
学校那边还有些毕业的收尾事宜，另外总得回趟家里，和家人说明情况。</p>
刚送走他们。</p>
华电产业园又迎来一批首都来人。</p>
弄得冉姿十分心疼李建昆。</p>
自打她过来特区，都没见老板喘口气。</p>
她现在还不知道，这才哪到哪？</p>
接下来估计大半年，李建昆的行程都是满的，没预计给自己一天休息时间。</p>
一方面是接下863计划的两个项目，让他愈发有种使命感。</p>
另一方面，他希望尽快在这两个项目上取得成绩。</p>
他成为863计划两个项目的负责人，倒不是什么不能公开的秘密，因此只要搞出重大科研成果，肯定能得到表扬……</p>
沈父那种性格的人，也有优点，不会说话不算话。</p>
沈姑娘已等太久。</p>
今年二十有五，搁这年头，都是快要比肩二姐的大龄剩女了……</p>
……</p>
……</p>
考斯特中巴车在华电宾馆楼底下停稳。</p>
从上面下来一群的确凉白衬衫。</p>
当先一人瞥见李建昆后，犹如见到瘟神，一脸晦气。</p>
“吴主任，还生气呢。”</p>
“哼！”</p>
这群人来自科院自动化研究所。</p>
前一阵儿，李建昆从他们所薅羊毛……呸！调物资，比从科院半导体研究所调人，有过之而无不及。</p>
李建昆踱步上前，将他的右手扯过来，握了握：</p>
“国家任务嘛，压力很大，之前是有点过份——”</p>
“有点？”</p>
“嗨嗨，过去的事不提了，这次不是给伱们所送业务了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