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的堂屋里，悬挂着教员画像和天地君亲师位的中堂下方。</p>
包浆严重的四方桌桌面，被一沓沓纸张给铺满。</p>
欧阳医生负责将胡大勇取来的各种单据，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妥当。</p>
韦医生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副老花镜戴上，逐一认真查看过去。</p>
见他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开，别说胡家两口子，连李建昆四人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p>
是的，在丈夫和沈红衣两人的解释下，陈桂春终于搞清楚了眼下的状况。</p>
她万万没有想到，已被宣判死刑的事，竟还有复活的可能。</p>
而如果真能成功……</p>
让她付出任何代价，她都心甘情愿！</p>
她的罪孽、百年后无颜面对老胡家和老陈家，两方列祖列宗的羞愧，都能得到消解。</p>
同时。</p>
她在心里呐喊：“我能有自己的孩子了！！！”</p>
时间在她的维度里仿佛停止下来，或许还有她的心跳，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p>
由于她的心态发生变化，又或者无暇顾及其他。</p>
沈红衣终于得以未遇阻拦接近壮壮，一番亲昵之后，从背后搂着壮壮，秋水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留意着韦医生的表情。</p>
后者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牵扯着她的心头。</p>
姑娘在心里不断祈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p>
李建昆已进进出出，跑到院里抽了好几回烟。</p>
屋内的气氛实在让人透不过气。</p>
仿佛在等待一场关于生与死的宣判。</p>
“好像没他们说的这么简单。”</p>
院里，跟随李建昆一起出来的哼哈二将，小声议论着。</p>
“内地和港城的医学水平即使有差距，总有个度吧。胡家两人前前后后折腾快十年，都没寻到一丝希望，我看——”</p>
“哎！”</p>
堂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叹息。</p>
来自韦医生。</p>
李建昆当即扔掉半截华子，跑动时用皮靴踩了一脚，奔回屋内。</p>
“呜呜呜……”</p>
堂屋里，胡家女人瞬间泪崩，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胡大勇将她抱在怀里。</p>
沈红衣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韦医生，然而漂亮的大眼睛却覆上了一层灰蒙。</p>
终究，还是不行吗。</p>
“怎么说？”李建昆一边跨过门槛，一边问。</p>
韦医生看一眼泣不成声的胡家女人，本想说些什么，见他问话，当然要以他为主，从靠背椅上起身回话道：</p>
“病人的症状其实还挺常见——输卵管堵塞。</p>
“麻烦就麻烦在，她的个体情况比较复杂，做输卵管通液术，甚至是采用宫腹腔镜联合导丝通液进行手术，意义都不大……”</p>
胡家女人险些哭晕在丈夫怀里。</p>
胡大勇忙给她掐人中。</p>
他忽然十分自责，亦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再给她希望呢？</p>
“不用说这些，我们又听不懂。”</p>
李建昆皱眉打断韦医生，道：“你就说能不能治。”</p>
所有人的耳朵，全竖起来。</p>
连胡家女人的哭声，都停歇。</p>
“这……以她的症状，现在的医疗技术，没办法治疗。”韦医生摇摇头，遗憾说道。</p>
噶！</p>
“啊——啊——”胡家女人的哭泣，忽地演变成嘶喊。</p>
胡大勇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既忧心忡忡，又莫名的有些愤怒。</p>
沈红衣小脸寡白。</p>
李建昆的脸色同样算不上好。</p>
韦医生和欧阳医生都留意到，可不敢卖关子，后者望向闹得人心慌的胡家女人，赶紧抬手压压道：</p>
“这位太太，你先别哭，你的症状确实无法治疗，但我没说你不能生孩子呀。”</p>
嗯？</p>
仿佛录音机摁下停止键，胡家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猩红的眸子凝视着韦医生，一脸呆滞。</p>
胡大勇的眼睛瞪得好似铜铃。</p>
其他人也不比他们两口子好多少，皆是满头的黑人问号。</p>
包括李建昆。</p>
“此话怎讲？”</p>
他盯着韦医生问：“既然毛病治不好，那怎么生孩子？”</p>
韦医生笑笑道：“还有一种办法：做试管婴儿。”</p>
卧槽？</p>
李建昆心想，这技术已成熟了吗？</p>
所谓隔行隔如山。</p>
对于这方面他自然不了解，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到二零一零年代之后，“试管婴儿”这四个字，才逐渐在身边出现。</p>
于是便潜意识认为，这项技术也该属于那个时代。</p>
而事实上，自从一九七八年，世界上第一例试管婴儿成功诞生后，经过几年时间发展，这项技术已逐渐扩散至世界。</p>
一九八五年，宝岛首例试管婴儿诞生。</p>
一九八六年，港城首例试管婴儿诞生。</p>
一九八八年三月十日上午八点五十六分，在北大第三医院，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一个重逾三千九百克、身长五十二厘米的小生命呱呱落地，宣告了我国大陆首例试管婴儿的诞生。</p>
沈红衣忽地眼前一亮，忙不迭道：“呀！这事我好像知道，咱们大陆也有试管婴儿成功的例子。”</p>
当然，也仅仅是注意到过相关新闻。</p>
但到底什么是试管婴儿，她却说不上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