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梨花树下站着一抹高挑的人影,背影孤寂,双手负在背后,肩头上飘落了几片树叶,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十分压抑的情绪。
忽然嘎吱一声响,男子抬脚进门,一身黑色华服衣领上绣着蟒,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不过那张脸却是无可挑剔的精致。
许是听见动静,江澔回头看了眼来人,拱手,“见过九王爷。”
赵曦淡淡瞥了眼江澔,很快又转移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不必多礼。”
江澔仍旧一脸不解的看着赵曦,“离开京都城这么久,九王爷似乎越来越意气风发了,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赵曦知道江澔在说什么,只是没有正面回应,勾唇轻笑。
“九王爷,我见过廖旭了,你们之间或许是有误会,廖家也是迫于无奈才将铁矿奉上,若非如此,皇上不会放过廖家的。”
赵曦挑眉,“他说的?”
江澔怔了下,并没有隐瞒的点点头,“相识一场,我不相信廖旭会背叛你,他或许有他的苦衷,他毕竟不是廖家家主,还请九王爷明察给廖旭一个机会。”
江澔苦口婆心多劝着,夹在两边左右为难,他和廖旭情同手足,宁可相信廖旭是被逼无奈,或许就是廖昌帧有了异心呢。
赵曦丝毫不意外江澔会这么说,如前世一样,廖旭能将这几个人哄的团团转,黑白颠倒,从中作梗。
肯定是廖旭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廖昌帧,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江澔毫不犹豫的就相信了。
“这么多年廖旭没少帮着九王爷,偶尔有一次犯错,九王爷也该给个机会才是。”
江澔见赵曦不语,心里说不出的无奈,好好的兄弟情份怎么说散就散了。
赵曦抬眸,眼中闪过一抹幽暗的冷光,“江公子是在要挟本王吗,本王就不信离了他廖家,本王就成不了大事!”
赵曦并不想和江澔过多的解释,说了再多,不相信就是不相信,赵曦也不指望江澔相信自己的话而远离廖旭。
江澔被赵曦的话惊到了,以往赵曦从未称过他江公子,更没有自称本王,今儿这是怎么了?
“九王爷……。我今儿替廖旭说话,是不是九王爷也不相信我了?”
江澔咽了咽喉咙,忽然想起了九年前那个夜晚,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灵姨娘病重危机,府上没有一个人肯替灵姨娘请大夫,江澔没办法,大着胆子从西北院子爬了出去,一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跑了出去,却不想被府上的奴才发现。
江澔体力透支没有一会就被几个家丁追上了,被按在地上打了好久,身上的银子也被搜刮走了,就剩下一口气的时,是刚好路过的赵曦救了他。
赵曦是当朝九王爷,无人不知,也是赵曦亲自将江澔送入府上,找了最好的大夫替灵姨娘诊治。
再后来江澔从萧条的小院子被接到了大院子里,衣食住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赵曦。
再后来赵曦去过几次江府找他,每一次虽然不苟言笑,明明是和自己同龄,却要表现的一副大人严谨的模样。
慢慢的,江澔就成了九王爷的陪读,江澔也是个聪慧的,学什么都快,经常得到夫子的夸奖,随之而来的地位也蒸蒸日上,直接压过了嫡子。
那时候在江澔眼里,赵曦甚至比江老爷子还重要。
慢慢的,赵曦身边的人多了起来,其中一个就是廖旭,兄弟几人情同手足,最大的愿望就是一起扶持赵曦登位!
可就在五年前,皇上将赵曦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分散开,送去了偏远的地方,第一个回来的就是廖旭,可没想到赵曦和廖旭之间会发生这么多事。
在江澔看来这就是明丰帝故意挑拨离间的把戏,根本不足以相信,可偏偏赵曦却相信了。
赵曦瞥了眼江澔,“随你如何想,本王要的是绝对一心一意,谁若阻拦本王,本王绝不轻饶!”
赵曦说着抬脚就要离开,似乎没有将江澔放在眼里,眼睛里依旧有些失望,倘若江澔回来第一个见的是自己,赵曦或许还会给一次机会。
可惜了!
“九王爷!”江澔眼睁睁的看着赵曦决绝离开的背影,耳边依旧是赵曦刚才的警告。
墙的另一侧走出来一个身影,廖旭深深的叹息,“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九王爷如今身边也不知是谁在作祟,说什么都听不进劝,一意孤行,再这样下去就是自毁前程。”
廖旭无奈的耸耸肩,眼睛里的失望和难过是骗不了人的,呼吸有些急促,情绪有些不稳。
“什么人?”江澔蹙眉,许久没回来京都城了,很多事情还都不清楚,一脸疑惑的看着廖旭。
“近日有一个陆家崛起,明面上不仅抢了廖家许多生意,背地里还有很多生意和廖家一样,处处与廖家做对,之前我去找过九王爷一次,九王爷只让我对陆家退避三舍,不许与之争锋,廖家元气大伤又被皇上贬成贱民,终身不得踏出京都城,更不许廖家子孙为官,廖家都已经这样了,九王爷还是不信……”
廖旭深吸口气,语气里不仅仅是失望,更多的还有悲哀。
江澔拍了拍廖旭的肩,“或许其中有误会……”
“不,我在怀疑是那个人来京都城了。”廖旭摇摇头,“若真如此,九王爷一定会相信他的话,远离咱们,长此以往的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你说陆斐?”
江澔眉头紧皱,对陆斐就没有好印象,表面上虽然吊儿郎当,可实际滑不溜秋的跟只狐狸一样,奸诈狡猾,一肚子坏水。
“除了这个陆家,九王爷还会帮着哪位陆家?”廖旭查遍了,也只有望城陆家最可疑了。
江澔陷入了沉思,忽然道,“我听祖父说起,今年皇上就要趁着这次三国来访拉拢人脉,所以下诏让许多外放之人回了京都城,陆家也是其中之一,就连华阳大长公主府也动身了,世澜也给我送信,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能赶回京都城了,京都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这一日迟早都会来,已经整整快二十年了,一场血雨腥风注定是逃不掉的。
“若真是陆斐从中作梗,我绝饶不了他!”
江澔眸色倏然一冷,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看向廖旭,“对了,还有你和沁歌的婚事,我私下会劝劝祖父,你先别着急了,早晚有一日九王爷会知道孰是孰非的。”
廖旭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叹息,“但愿如此吧。”
两个人很快分道扬镳,廖旭的目光一转眼就骤冷,浑身怒气咬着牙克制着。
他从未想过赵曦对廖家的防备竟然这样深,廖旭更是想不通,究竟是哪里露了马脚被怀疑上了,赵曦这样坚决的态度,对廖家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这头江澔刚回了院子,就听见小厮在背后议论。
“刚才二少爷是从九王爷的马车上下来的?”
“是啊是啊,我没看错,我还以为是大少爷呢,没想到是二少爷,二少爷若入了九王爷的青睐,一定会替江家争来荣耀。”
话落一个小厮看见了门口站着江澔,脸色十分的难看,顿时一激灵。
“大…。大少爷?”
江澔阴沉着脸,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失望,抬脚就走并没理会刚才几个小厮之间的谈话。
脚步刚一走到大厅处,就听见江老爷子爽朗的笑声,脸上的笑容遮掩不住,拍了拍江敏的肩头低声嘱咐着什么。
江敏微微笑,看得出心情愉悦,时不时点头附和。
“大哥?”
江敏眼眸一抬就看见了门口处站着江澔。
江澔忽然觉得那个笑容有一抹挑衅的意味,碍眼的很,挤出微笑,“听说二弟是九王爷送回来的,什么时候二弟和九王爷走的这么近了?”
江敏微微蹙眉,哪里听不出江澔是在质疑自己,眼眸流动似是想到了什么,“碰巧罢了,只是偶尔有几次公务上的接触。”
江老爷子却大笑,“谦虚做什么,九王爷既然亲口提了你让你做御林军带刀侍卫,情份可非同一般呐,你可要好好把握。”
江澔的瞳孔猛的一缩,很快又恢复了淡然,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眼底却闪现凉意。
“二弟文韬武略,咱们能够一同效忠九王爷一起出力,将来说不定还能让江家更上一层楼。”
江澔语气极淡,却又看不出任何不满,江老爷子见了很是欣慰,拍了拍江澔的肩。
“你们兄弟二人都是好样的,全都是江家的好儿孙,能看见你们这么有出息,祖父死了也能瞑目了。”
江老爷子心情不错,儿孙出息,江家才会世代繁荣昌盛。
“祖父身强体健一定会长命百岁,若不是如今太平盛世,祖父还能上阵杀敌扬我国威呢。”
江澔语气舒缓了不少,说着话直接说到了江老爷子心坎上了,江老爷子一生奋战,提起战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恨不得立刻摩拳擦掌提刀上场呢。
祖孙三人又聊了一会,江老爷子是被人唤走了,话题才结束,人一走江澔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不少。
“昨儿个母亲和沁歌去了一趟郡主府,听说沁歌和未来九王妃关系匪浅,说起来还是咱们家沾了福气。”
江澔就差没说是因为江沁歌和宋婧交好的关系,所以赵曦才会照拂江敏,凭的根本就不是真本事。
江敏淡淡一笑,并没有因为这话而生气,“或许吧。”
江敏也很快离开了,没有打算和江澔多纠缠,说什么都一副淡淡从容的样子,不见半点怒气。
江澔不自觉捏紧了拳头,深吸口气才将这口气压下,灵姨娘匆匆进门。
“澔儿,刚才我听说二公子搭上了九王爷,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祖母让去一趟。”
灵姨娘今年不到四十,身穿一件翡绿长裙,皮肤白皙透亮,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看上去风韵犹存,眉眼之处还透着媚态,整个人风情万种,颇有吸引力。
这些年灵姨娘过的十分舒心,吃喝用度一点都不比江夫人差,更没人给灵姨娘气受,时不时的还去孝敬江老夫人,装的一副体贴懂事的乖巧模样,江老夫人对灵姨娘母子谈不上欢喜,只有几分怜爱罢了。
不过江老夫人从来不会因为灵姨娘而去针对江夫人,江老夫人也是将门之女,性子飒爽,从不计较那些虚礼,江夫人这个儿媳妇也是江老夫人亲自上门求娶的。
江夫人的母亲和江老夫人关系不错,江老夫人对江夫人也是十分尊重,甭管灵姨娘多得宠,从未让灵姨娘跨越雷池半步,任何人也没动摇过江夫人的主母地位。
灵姨娘纵然有个争气的儿子,私下有些小动作,只要不涉及底线,江老夫人可以睁只眼闭一只眼。
江老夫人最疼爱的还是江敏这个孙子,其次是江沁歌这个孙女,最后才是江澔。
原因无他,江敏和江沁歌这两人几乎是从出生开始就陪伴江老夫人了,江老夫人一直觉得亏欠江夫人和江敏,因为灵姨娘母子差点让江夫人命丧黄泉,所以江老夫人对灵姨娘母子始终淡淡。
又因为江澔是个庶长子身份,江敏受了委屈,江老夫人越发的疼爱江敏了。
这么多年灵姨娘没少哄着江老夫人,近两年江老夫人对灵姨娘态度才缓和了些,江老夫人不是不许灵姨娘生子,倘若江澔是次子,江老夫人绝对比现在要重视的多。
怪就怪灵姨娘心思不正,想尽法子生下长子,坏了江家的规矩!
庶长子就是一个家族不好的象征。
提起江老夫人,江澔眼眸微动点了点头,“外面的事姨娘就不必操心了,瞬息万变,哪里解释的清楚,走吧,别让祖母久等了。”
灵姨娘见儿子不说,也没法子勉强,只道,“可惜姨娘没能给你生个妹妹,沁歌那丫头怎么就不想着你呢,你也是她大哥呀,这隔着一个肚皮就是不一样,对她再好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