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宋婧时不时的扭头超着山洞处张望,隐隐约约只能瞧见山势,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表叔,之前这里是不是一户人家,那场大火烧掉了屋子,如若不然采菊东篱下,日子过的一定很舒心惬意。”
宋婧一脸惋惜的看着不远处的一片废墟,在这个寂静的山野处有一座院子,无忧无虑的养花种菜,与世无争,是宋婧一直向往的。
赵曦颌首,“从那些花花草草隐约能看出住在这里的人是个有条不紊的,也不知是谁这么心狠,竟将这一片安宁摧毁。”
宋婧闻言惊讶的看着赵曦,“表叔怎么知道是被人摧毁的,若是意外呢?”
顺着赵曦的目光看去,田野间有两支生了锈的刀柄露在外面,上面系挂的流苏已经看不出颜色了。
宋婧走了过去弯腰细细打量,她对兵器并不了解,只是单看那流苏就知不凡。
“一个妇人带着孩子能得罪什么人?”宋婧小声嘀咕的看着赵曦,赵曦摇了摇头。
这时卫七喊了一声,赵曦看向宋婧,“八成是生了。”
宋婧闻言松了手,拍了拍手中的污渍,提着裙角快走两步,有些激动,她竟然能看见一个刚出世的孩子。
赵曦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看着宋婧娇小的身姿一蹦一跳,长发微飘,秀丽的侧颜落入赵曦眼中越发的娴静美好。
似乎从临裳郡主回来以后,宋婧的性子活络了不少,没了初见时候的拘谨和小心翼翼。
赵曦扬唇,忍不住笑了笑。
宋婧刚走近就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空气里隐约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小女孩依偎在女子身旁,女子怀中有一个襁褓,哭声正是从襁褓之中传来的。
女子刚生产完孩子,虚弱的睁不开眼睛,气息奄奄的俩只手一手牵着小女孩,一手紧紧拽着襁褓。
“怎么样了?”宋婧看向一旁的侍女,侍女立即道,“母子平安,只是妇人身子太虚弱,需要好好静养,否则很难存活。”
宋婧点头,弯腰蹲下身子,映入眼帘的就是襁褓中刚出生的婴儿,孩子还未睁眼,撕扯着嗓子啼哭,看的直叫人揪心不已。
“妇人身子弱故而没有奶水,所以哭的厉害。”侍女又道。
宋婧蹙眉,目光转移落在了女子身上,女子似是察觉到了注视,微微睁眼看着宋婧。
“我并无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恰好路过,见了你女儿。”宋婧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笑的温和无害。
小女孩冲着女子点点头,女子面色苍白似是放下了戒心,“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如今你的家已经没有了,孩子太小,你身子又弱实在不便继续留在这里,若是不嫌弃,我有一处庄子空闲着,你先暂住一段日子再做打算吧。”
宋婧实在不忍心三个人沦落荒郊野外无人照料,照这样下后果不堪设想。
女子似是有些犹豫和不舍,更多的是颤抖惧怕,小女孩拽了拽女子的衣裳,“母亲,等养好了身子再去找找爹爹也不迟。”
女子怔了下,然后看向宋婧,“多谢姑娘,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宋婧并未在意女子的话,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宋婧摆摆手,两个侍女搀扶着女子缓缓离开。
天色渐黑,车上还有不少食物,女子强撑着吃了些又喝了些水,面色才算恢复了些,一看的小女孩狼吞虎咽的开始吃起来,大概是许久没吃东西的缘故,单薄纤细的身子实在太瘦。
也不知卫七从何处弄来一些牛乳,喂了些给孩子,良久孩子睡的香甜。
折腾一圈宋婧终于松了口气,瞧了眼天色,下了马车上了另一辆,“表叔,咱们今晚能赶回去吗?”
赵曦松了手中的书册,“天亮之前能赶到。”
宋婧点头,看样子今夜要在马车上将就一夜了,前半夜宋婧还有些精神,到了后半夜宋婧睡意正浓,眼睛时不时的瞟向赵曦,见他丝毫没有睡意,忍不住小声嘟嚷两句,只好撑着下颌继续挺着。
赵曦的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宋婧,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嘴角翘起一抹弧度,“想睡就睡,不必拘着。”
宋婧半睁着眼看赵曦,抿了抿红唇,最后直接趴在桌子上闭上眼,呼吸浅浅睡的香甜,毫无防备。
原本以为一夜折腾,宋婧会腰酸背痛,一睁眼宋婧竟然精神了许多,身上还盖着薄被。
“咦,我什么时候睡在了地上?”地上铺着一层绒毯十分暖和,足足有大半张床塌那么大。
马车还在晃动,宋婧挑起帘子往外看了眼,只见前头一抹高大的背影十分熟悉,似是察觉,赵曦回头瞥了眼宋婧。
“醒了?”
宋婧小脸一红,难不成赵曦昨儿骑了一夜的马?
“多谢表叔。”
赵曦哼了哼,扭了头继续赶路,并未再说什么。
宋婧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心情愉悦的翘起了唇,没过一会,马车停靠在一间小院子前,画眉和书语已经在门口站着了,见宋婧来迎了上前。
“小姐。”
宋婧下了马车,赵曦依旧坐在马背上,“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宋婧点点头应了,眼看着赵曦跨马离开,很快消失了身影。
这处院子是宋婧的名下的,是当初三夫人给府上众位姑娘分陪嫁的时候特意给宋婧的,不值钱,位置偏僻胜在清幽,正适合修养。
安顿好女子后,宋婧让画眉掏出些银两放在桌子旁,“回头我让丫鬟送一些吃的用的过来,再送个婆子来,缺什么尽管去买。”
女子躺在榻上半撑着身子,对宋婧感激涕零,“多谢姑娘,姑娘若是不嫌弃,我会做些活计一定为奴为马报答姑娘。”
“我娘会刺绣,我会洗衣服做饭烧火。”小女孩一脸懵懂的看着宋婧,伸手数着自己会的活计。
宋婧摆摆手,“那倒不必了,你只管养着身子就是,把孩子照顾好……”
女子忽然掀开被子下地,“姑娘,我的这条命还有两个孩子全都是姑娘搭救,倘若姑娘不嫌弃,就收留我吧。”
宋婧忽然沉默,女子的家没了三人又无去处,一个女子带着两个孩子确实不容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也好,不过这件事先不着急,等你先养好了身子再提也不迟,回头我瞧瞧庄子上有什么适合你的活计。”
宋婧看女子谈吐举止不像是无知妇人,尤其是小女孩有一件贴身衣裳,上头绣着的图案很是精致,绣法精致细密,看得出女子之前的手艺。
宋婧伸手扶起女子,女子道,“多谢姑娘,我叫锦绣,这是苗儿。”
女子指了指小女孩,“锦绣有幸认识几个字,姑娘若是不嫌弃,锦绣一定报答姑娘。”
宋婧轻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看你言行举止似不像是京都本地人,还有没有别的亲人?”
锦绣一愣,紧紧地咬着唇摇了摇头,眼中的泪水似乎马上就要落下,被锦绣强逼了回去。
“我还有爹爹。”苗儿提起爹爹两眼兴奋,挥舞着小拳头,“爹爹会来找我们的。”
宋婧看了眼苗儿又看了眼锦绣,从锦绣的目光中察觉出一股浓浓的悲伤和恨意。
“罢了,你先好好休息吧,回头我再来瞧你。”
宋婧有些于心不忍,或许锦绣有属于她自己的苦衷不便言说。
锦绣点点头,目送宋婧一行人离开。
回了钟灵院已是下午了,宋婧泡了个舒适的澡,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对于宋婧捡回来一个女子还带着孩子的事,两个丫鬟只字不提,佯装不知情。
宋婧却始终忘不了锦绣眼中的恨意以及无奈,扭头看了眼画眉,“一会送个可靠的婆子去,院子里就三个人,只怕锦绣一个人无力照顾两个孩子,多带些吃的用的过去。”
“小姐放心吧,奴婢一会就去办。”画眉点头应了,夜色渐黑,宋婧用了晚膳后在院子里走了几步消消食。
不一会方嬷嬷来了一趟,手里还拿着请柬,“这是明儿个宫里的宴会,是慈和宫举办的赏花宴,再加上飘滢县主的生辰宴也赶上了就一起办了,这是郡主替姑娘准备的衣裳。”
方嬷嬷指了指身后小丫鬟手中的托盘上的衣裙。
提起廖飘滢,宋婧不自觉的蹙眉,许是之前听了赵曦的话先入为主了。
“嗯,知道了。”宋婧点点头,画眉立即接过衣裳。
方嬷嬷应了声离开。
站在窗户旁,宋婧不禁发起呆来,之前是因为璃县主如今又是飘滢县主,个个围绕着赵曦转悠。
璃县主有了婚配算不得数,可是飘滢县主呢,就连宫里的太后娘娘也要替飘滢县主举办生辰宴,是想让飘滢县主入九王府吗?
宋婧陷入了纠结,眉头紧锁,廖飘滢那样高贵大方的女子能坐上九王妃的位置也不稀奇。
“小姐,天凉了早先歇吧。”画眉劝道。
宋婧点点头,回了屋望了眼搁置在一旁的针线,坐在榻上忍不住拿起针线绣了两针。
画眉见宋婧不吱声,便知宋婧心绪不对,也不再劝只是多点了几盏灯,默默在一旁守着。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宋婧揉了揉眼睛,心绪恢复了不少便放下了阵线,画眉立即上前将衣裳收起来,从未问过这衣裳是要给谁的。
明明折腾了一日早就浑身疲惫了,可宋婧依旧睡意为全无,在榻上翻来覆去。
清晨宋婧早早就起来了,换上了临裳郡主准备的衣裙,是一件浅黄色,衬的宋婧越发娇嫩明媚。
画眉替宋婧描了一个浅浅的妆容,搭配得当,既不会喧宾夺主又不至于失了礼貌,打扮的中规中矩,那一张娇媚的容颜却是难以掩住。
出了院子临裳郡主正好在等着,宋婧迎了上前,眼睛一转忽然看见了宋石堰以及宋老夫人和宋姝。
宋姝今儿打扮的很光彩,许久不见宋姝,模样倒是长开了不少,眉宇间的骄纵跋扈淡了不少,眼睛里满满的雀跃。
“府上如今就剩下婧姐儿了,出门也没个伴,不如就让姝姐儿陪着吧。”宋石堰清了清嗓子看向宋婧,语气半命令半讨好。
宋婧之前对宋石堰还有几分好感,自从上次淮郡王府上赏花宴以后就对宋石堰冷了心,在宋石堰心里只有忠毅侯府的前途,自己的生死根本不值一提。
宋婧低着头佯装没听见,没搭茬,宋石堰脸色一僵,对宋婧有些不满。
“五姐姐,我跟在你身边可好?”宋姝笑着走过来,一把搀扶着宋婧的胳膊。
宋婧瞥了眼宋姝,宋姝冲着宋婧笑的灿烂似是无害单纯,可宋婧明明就从宋姝眼中察觉了一抹恨意。
恨么?
宋婧可从未对宋姝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相反,是宋姝从小到大没少欺负宋婧。
“我一个人看不过来两个孩子,既然老夫人要去,姝姐儿还是跟着老夫人吧,免的老夫人年纪大了眼花缭乱出了什么岔子。”
临裳郡主淡淡的开口,压根就没将宋姝放在眼里。
宋姝小脸上的笑意僵了下,委屈巴巴的看着临裳郡主,当触及临裳郡主眼中的凌厉之色后,倏尔松手,讪讪的退回了宋老夫人身旁。
“这叫什么话,姝姐儿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犯得着用你看着吗?再说姝姐儿和婧姐儿相差无几,你这个做伯母的怎么就这么刻薄?”
宋老夫人恨不得撕了临裳郡主那张小嘴,这段日子临裳郡主当家作主,没少给宋老夫人下绊子,整个院子里闹的鸡飞狗跳,宋老夫人早就有这口气憋着呢。
临裳郡主丝毫不生气,勾唇冷笑,“我这性子的确不好相处,所以老夫人还是亲自照看着吧,省得出了什么麻烦,被人栽赃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有理也说不清。”
“你!”宋老夫人脸色一变,这不是摆明了在嘲讽自己么,宋老夫人这个做婆母的被一个儿媳妇压的喘不过来气,实在憋屈。
“够了!”宋石堰冷声打断了二人,“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还有你,这就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宋石堰不悦的看着临裳郡主,眸中隐藏不耐。
临裳郡主勾唇,“倒不是我这个做伯母的狠心,这自家的骨肉自家疼,若非妩姐儿那次举办宴会邀请了忠毅侯府的姑娘,只怕世人还不知晓婧姐儿的存在呢,既要一视同仁,又何必从我这里开始?”
“你!”宋石堰被临裳郡主噎的没了话,临裳郡主就是要把话说清楚,她是个记仇的,当初宋姝的母亲于氏是如何算计宋婧的,今日临裳郡主掌权没找宋姝麻烦已经是仁慈了。
“丑话说在前头,今儿谁给忠毅侯府添麻烦休怪我不留情面!”宋石堰气恼的拂袖而去。
临裳郡主这才站起身,带着宋婧离开了。
宋老夫人一大清早就惹了一肚子闷气,气不过拿起桌子上的一盏茶就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