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听到杨文在打听,又正巧这时候有暇。”顾承志进屋接过热茶喝了口,才说:“说你为非作歹……不是冲你来的。”
“当然不是,我来徽州府才两个月,少出歙县,从不惹是生非。”钱渊平静的说:“是冲叔父去的。”
顾承志犹豫了会儿,低声说:“你叔父在查一件事,是关于六县税赋的,所以绩溪县那边很是不忿。”
“先生能仔细说说?”
“早在一年前就发现了,徽州府在正税之外,还要呈交一笔额外的税赋,是一笔人丁丝绢税,八千多匹生绢,每年递交到南京承运库。”
钱渊眨眨眼,额外税赋又怎么了?
“这笔人丁丝绢税理应是徽州府承担,但实际上一百多年来都是歙县一县承担。”顾承志仔细说:“现在传出消息,你叔父试图想将这八千多匹生绢让六县平均承接。”
“怎么可能?”钱渊失笑道:“徽州府七成人丁、六成田地都在歙县,其他五县如何能答应?”
“是啊,歙县每年丁粮六万多石,绩溪每年才六百石,差了百倍。”顾承志摇摇头。
钱渊皱眉苦思,片刻后看顾承志眉间舒展,不禁笑道:“先生话还没说完?”
“你倒是鬼精灵。”顾承志笑骂了句,“其实你叔父压根就没打算均分人丁丝绢税,他只是想借这次提编法,想让这笔税赋不缴纳生绢,直接缴纳银两。”
“要知道徽州府是不种桑,不养蚕的,民众只能卖了粮食,拿着银两去浙江买丝绢再缴纳,两次转手,吃亏不少,每年都有浙江商人专门来徽州收粮,卖丝绢,收价低,卖价高昂。”
钱渊松了口气,叔父以前那头铁的事迹让人生畏啊,真怕他这次也头铁。
顾承志轻松道:“也不知道消息传来传去走了眼,居然说要让这笔丝绢让六县均分……倒是连累了你。”
钱渊的脸色却没那么轻松,反而凝重起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是在历史上留下不小影响的徽州丝绢案,他只是从消息传播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诡异。
思索片刻后,钱渊低声问:“将丝绢税转为银两缴纳……这是谁最先提起的?”
“怎么了?”
“如果不是叔父或先生的主意,只怕这个人就是放出均分六县消息的那个人。”
不得不说,钱渊还没有正式入仕,但思维模式已经无限靠近官员,发生一件事,他往往最先考虑的是对方的动机。
顾承志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户房的李吏员。”
钱渊靠在椅背上又问:“之前发现这笔额外税赋全都由歙县缴纳的……也是他?”
顾承志无可适从,紧张的搓了搓手,“好像是……”
“李吏员应该是歙县本地人吧?”钱渊叹了口气。“刚刚放出消息,绩溪杨知县就立即跳脚……只怕这不是第一遭了。”
一连串的发问让顾承志脑子有点乱,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外头有仆役在门外道:“顾先生,大人急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