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会议严格保密,但是嗅觉敏锐的中外记者,还是嗅出了非同寻常的气味,会议尚未开始便有各种非官方消息不胫而走。《大公报》文章担忧地说,种种迹象表明,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即将席卷全国,这次不同于抗战的是,很可能没有前方后方之分。
而美联社记者则说,这是国民政府将与共产党决战的前奏,直接原因是,黄河以北恐怕不久就将变成共产党军队的天下。
英国广播电台认为,如果共产党在北方取胜,很可能会出现中国古代划江而治的南北朝局面。
法新社记者预言说,国民政府要想恢复到一九四六年的统治恐怕很困难。因为它正在垮下来,就像一个重病缠身的巨人那样,除非奇迹出现。
无论国内外舆论如何评说,但是旁观者的直觉都很准确,那就是历史大势不可阻挡。“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国民政府的统治距离走到某种结局已经为时不远了。
最高军事检讨会在南京国防部礼堂隆重开幕。
主席台中央悬挂着国父画像,横幅是总理遗训: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一身戎装的蒋总统登台训示,他脸色铁青目光严厉,扫视会场足足一分多钟,弄得台下将领个个身姿笔挺胆战心惊。
“这些天来,本人已经劳心焦虑地反省自己。每每想到先总理遗训,想到那么多革命先烈捐躯沙场,但是形势却每况愈下,便痛心疾首夜不能寐。”
蒋总统环视了一圈台下的将军们后,痛心疾首的说道:“如果我们再不作出深刻检讨,不进行彻底整顿,不做出改变,继续朝着两年来剿匪的道路走下去,我敢保证,要不了多久,我们现在开会的地方就不姓国,而是姓共了……党国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还坐得住吗?!”
有着琉台两地强硬背景的吴大主席,再也不是一般的国府大员了。但尽管如此,看到蒋总统那杀人的目光盯向了自己,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很显然,蒋总统非常激动,说着说着干脆抛开讲稿,在台上走来走去,满腔怒火地历数军队的种种弊端。指着一个个将领的鼻子斥骂道:“正是由于你们中间许多人的思想精神被敌人所腐蚀,对于三民主义的信仰正在丧失,对国家和民族的神圣责任感不断失落,对党国事业的忠诚和坚定信念发生可耻动摇!
因此斗志衰退,精神颓废,不研究战略战术,不能以身作则英勇作战,贪生怕死畏缩不前,贪图个人享乐,假公济私巧取豪夺,吃喝嫖赌成风,生活腐化道德败坏,如此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长官怎么能有号召力?军队怎么可能打胜仗?”
“胡宗南!”
“有!”随着总统的一声呵斥,西北王满头大汗的站了起来。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蒋总统从胡宗南开始,一一列举西北战场、东北战场、中原战场的种种败绩,那些被点到名的将领都开始站不住了,背上流汗,脚底打战,谁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呢?
蒋总统一口气训斥了大半天,一泻千里不吐不快!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检讨归检讨,饭还是要吃的,不然将军们哪有健康的身体上战场打共产党啊?
吴国桢刚跟着人流走出会堂,就见白崇禧小跑着赶了上来,并意味深长的说道:“吴主席,你还需要参加这个会议吗?”
拥兵自重,见死不救,除了没当卖国贼之外,吴国桢已成了国民政府最大的罪人!如果不是远东联军在南洋定乾坤的那一战,会堂里的各方大佬们早就把矛头对准了吴国桢,为那些在台湾被绳之以法的嫡系们报仇了。
吴国桢哪能不明白小诸葛的意思,见身边没什么人之后,便若无其事的笑道:“白将军,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天的会议如此重要,我这个广东省主席能不参加吗?”
台湾这一年多来的变化,让白崇禧是瞪目结舌,对吴国桢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果桂系能有这样的人才,那今天讲台上站着的就不是蒋总统,而是李总统或他白崇禧了!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吴国桢与蒋主席之间的关系已紧张到如此程度,白崇禧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拉拢人心的好机会。
尽管吴国桢的资历,比他差得不是一点儿两点,但白崇禧还是满面笑容的说道:“我那边还有点三花酒,如果峙之赏光的话,到我那边去坐坐?”
这样的要求吴国桢当然不会拒绝,要知道广西可是李白的地盘,更是“逃亡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便点头笑道:“白将军,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众目睽睽之下,吴国桢毫无顾忌的钻进了白崇禧的轿车。
看着车窗外那些黄埔系将领不可思议的样子,白崇禧冷冷的说道:“他自以为已经抓住了问题的要害,唯独没有好好检讨一下自己。毋庸置疑,军队的士气和精神信仰极为重要,军人所以不怕死,在于心中要有理想,有精神,有一面高高飘扬的信仰旗帜,坚定的信仰就是不怕死的精神原子弹。”
这个“他”很显然说的是蒋总统,除了白崇禧之外,也没什么人敢这么说蒋总统。
不得不承认,白崇禧的话还是有一番道理的。北伐战争时期,国民革命军高举三民主义的大旗,黄埔师生和广大官兵为信仰而战,为建立一个强大统一的国家而战。面对强敌不怕牺牲士气如虹,打得那些原本占据优势的南北军阀纷纷垮台。
抗战时期,面对强敌的中国官兵表现出高昂的爱国主义精神和斗志。以弱击强死战不退,用生命筑起一道血肉长城。无数可歌可泣的壮烈事迹,连以武士道逞强的日本侵略者都胆战心惊承认失败。
吴国桢沉思了片刻后,若有所思的问道:“白将军,您说的是什么样的精神?是什么样的斗志?以什么样的精神斗志武装的军队作战才能无往不胜?”
白崇禧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回过头来,微笑着问道:“峙之,琉球海军陆战队在短短的二十来天里,一举击溃几十万印尼共产党,靠的又是什么精神?”
“这个问题您得问曹朴了,”吴国桢顿了顿之后,神秘的笑道:“当然,您也可以去问问宋子文。”
“峙之,看来你还是没把我当朋友啊。”白崇禧紧盯着吴国桢的双眼,异常严肃的说道:“刚刚结束的南洋之战,台湾治安联防队、台湾航空俱乐部以及台湾各大公司参战的人数,是琉球海军的十几倍。我可不认为那近百万大军会听宋子文的,更不认为名不经正传的曹朴,能动员那么多人参战。”
毫无疑问,不但白崇禧认为吴国桢手里握着百万大军,甚至连蒋总统也这么认为。如果那装备精良的百万大军能投入国内战场,那东北和华北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谁能得到吴国桢的支持,那谁也就能掌握国民政府的主导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