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问:“尔何以知我?”
张心说:“此乃天机,将军来日必定成王封侯。然,天命所在,仍需倚天尽力,事在人为。”
韩信说:“然,奈何天命虽在,机不可得也。”
张心说:“然也,某此来,非只为项将军荐才,需得将军有功而进,方显英雄气概。”
张心的想法与韩信一拍即合,没多久,他们就开始商量,韩信如何利用当前的条件,干出能令项羽刮目相看的业绩,这样,才能在项羽的心中确定地位。如果直接通过张心的推荐,或者就算有张心天花乱坠的吹捧,等项羽的几天热度一过,一样会回到起点。我们的经历已经说明了一个事实,在项羽面前,就算你有真才实学、真刀真枪,一样不会在他的心中占据重要地位,除非你能做到项羽都可能做不到的事。
张心向韩信讲了很多如何建功立业的话,但却没有告诉他项羽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虽然我不敢说项羽完全跟历史所描述的一个样,但是,我从张心的遭遇中已经感受到项羽并不是那种爱惜、尊重人才的人,他对财货的喜好大大超过人才,而且,他对人才的热度也只有那么可怜的几个小时。我突然觉得张心有些自欺人,就算韩信能立功,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能抹平一切。该如何立功而且能令项羽刻骨铭心,这才是考验张心与韩信智慧之处。
第二天,天刚亮,我与张心就一起走向韩信所在的戏下军营,这只是一个小军营,扼守着一个并不十分重要的关口。军营的士兵也不多,仅一百一十名官兵,而且都是新收编的小股地方追随者,不但装备极差,而且基本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看到这支队伍,我的心立马凉了半截,我相信张心也会跟我有一样的感受,要靠这区区百十来个人建立能让项羽记忆深刻的功劳,简直不啻痴人说梦。如今,群雄并起,没有哪一家的家底不是靠实力拼出来的,不管是秦朝的兵马还是其它背秦自立的各派武装,要从他们那里虎口拔牙,那真如俗话所说,还不够给人塞牙缝。韩信帮助刘邦夺得天下,起点就是雄兵十万,不是有个歇后语这样说吗,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他自己从来都把人海战术摆在首位,可以想见,凭这点兵,他心中不可能有底气。
不过,过了一天后,韩信还是让我改变了一些看法,我看到了他练兵的现场。他并没有教士兵什么复杂的动作,只是立正的姿势接一个小弓步,然后斜向上举起戈矛。但是,就这个动作,韩信让所有士兵练习了一天,除了警戒的士兵,近百人,站在场上,一动也不动,要等到他巡视全场,纠正了每一个不到位的动作后,才能换下一个动作。人不算多,但要纠正每一个不合格的动作,那其它人保持这个姿势的时间会有多长,只要稍加演算就能得出结论。没有一个士兵叫苦,更没有一个士兵叫累,大家似乎对韩信这一套除了服从还是服从,韩信有什么秘方能这样的服众,百人如一人?这就是能人,能别人所不能的人,如果他到这支队伍的时间不是十天而是一个月,两个月,那么,也许,我们看到的将是另外的样子。不过,资源只有这一丁点,要想有所作为,干点大事,本钱还是太少了一些。
张心似乎铁了心要帮助韩信,成天在那里算计着,突然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如果在途中我们多多少少还有些像朋友的话,在这里,我完全成了他的跟班、保镖,他不跟我说一句话,也不大理睬我,只顾抬头观望、低头思考,再不就钻进韩信的帐篷里跟他窃窃私语,一说就是半天,一沉默就是半天,完全达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这算是敬业精神还是工作狂热,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他这样的拼命精神不是让人敬仰,而是让人畏惧。
这几天,天天有逃亡者加入韩信的队伍,而他原有的那些士兵对几套基本动作也掌握得较为熟练了,他就从中选出几个老兵来,代替他进行训练,他只偶尔作一些指导。人数很快达到了两百二十人,他将这些人分成两个百户,分开进行训练。看看两队的动作基本达到整齐划一,他又将两队合在一起,开始阵法的训练。这些阵法也并不复杂,主要就是攻、守、退、分、围等基本招式,但他的要求依然严格,不做到两百人如一人,绝不罢休。与项羽营里士兵的训练相比,两者差别非常之大,一个讲求阵势,一个讲求阵法,一个复杂得可以将自己转晕,一个简单得令人怀疑他是否能用,一个装备整齐人员却相对凌乱,一个衣衫褴褛木棍竹竿却整整齐齐。韩信还有一个特点,不好酒,从不与手下聚众欢饮,当然,在他的军营里,也没有明确的禁酒,按他的意思,酒能舒筋活血,减轻疲劳,行军打仗,体力消耗大,不得不用,但一定要有一个度,超过度就应受罚。
十天过去,张心与韩信都没有能找到立功速成法,张心只好向韩信告辞,他准备到各处看看,为韩信探寻机会,闭门造车,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离开那天,韩信将我们送出很远,看得出来,他已经将张心视为知心朋友,也许他太渴望成功,现在突然冒出一个自愿、真诚帮助他的人,当然得以诚相待。
为了更便于联络,韩信还拨了两个较为机灵的士兵做我们的随从,一方面保护我们,一方面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当然,钱还是得主要由我们出,因为此时的韩信,虽然领有两百多号人,但是钱却并无多余。这样一来,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就像做大爷一样,样样都有人服侍,由此可见,韩信确实是个人才,什么事情都考虑得那么周到。
在路边一个茶水摊,我们听几个行路者在议论,说张楚王陈胜部将拥立了魏咎为魏王,正招兵买马,要恢复昔日大魏的风光。其中一个自称为大魏旧族叫魏亭居的人,他听说那几个人也是曾经的魏国人,就极力鼓动他们一起投靠魏王,去为恢复大魏而建功立业,光彰后世。但那几个人好像并不看好魏王,而是执意要去投靠项梁,因为他们认为故国虽好,那不一定就是自己的故国,魏王无论从声威还是王者之气,都不如项梁,虽然项梁还没有称王,只是打着楚王的旗号,但恰恰是这种懂得韬光养晦的人,才能笑到最后,才会成为真正的胜利者。
魏亭居很是失望,我本以为他会大骂这几个人不知爱国,但却出乎预料,他在听了其它人的意见后,立即改变了自己的主张,主动加入他们,要和他们一起去投奔项梁,如果项梁不能重用,他们还可以先到楚王那里蜇伏,相机再投。他们的对话很让我吃惊,一个人如何能不爱自己的国家呢?就算那个国家再不好,也是故土难离,统治者只是过客,故土永远都在那里。更何况,只要暴秦被推翻,两个国家很可能就会成为针锋相对的敌人,如此而来,岂不是成了帮助敌人杀害自己的同胞攻占自己的土地罪人吗?在后来的一次谈话中,我曾经把自己的这个想法讲给张心听,张心没有正面回答我。
张心问:“在我们的国家里,国家属于人民还是人民属于国家?如果你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了,那么,看你还会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当时,我无法区分国家属于人民或者人民属于国家这两个概念有什么不同,国家自然属于人民,人民自然是这个国家的人民,两者有何不同呢?这定是读书人故弄玄虚,但现在,我总算感觉到了二者的区别,这是天与地的不同。在我们国家的历史上,有两样东西最为宝贵,一个是土地,一个是人民,土地是财物,人民同样也只是财物,是可以争夺,可以出卖,也可以肆意挥霍的没有想法、也没有生命的东西。有用的时候,可以播撒各种种子,然后收获各种物产,没有用的时候,可以动用暴力,将其无情地压榨,有用时,可以将你捧上天,无用时,可以一棒将你打下地狱。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你的话却能尽人皆知,你可以不表态,但你却可以被无数次的代表,你可以对与你一样命运的人残暴而无不用其极,但绝不能对高于你的人有丝毫的不敬。这就是我们历史上各个时期国家与人民之间的实质关系。
张心加入到这帮人当中,他自称先祖曾是晋国魏地人,几辈人在外国流浪,始终怀念故土,这次听说魏王树旗,就立即起身,要为国家效劳。在张心三寸不烂之舌的鼓动下,魏亭居再次改变主意,愿与我们结伴而行,一起去投靠魏王,但其它几个人还是比较坚持,不过,他们已经承诺,如果项梁不能重用他们,他们就会立即投到魏王门下,为故国而战斗。
我们再次上路,但是,我们却改变了方向,一路打听,朝东南方向而去。在路上,张心对一个随从耳语了一番,那人就原路返回了。
张心跟那名叫魏亭居的人聊得非常投机,那人一路上的吃住行都完全依靠我们,所以对于张心更是曲意奉迎,有问必答,如同随行的参谋,让张心时时显现出成就感来。但此行的目的我却一点也捉摸不透,魏亭居这个人好像从没在历史书中读到过,不会是对历史有过什么重大贡献的人,张心如此对他,会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