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盛允文好重的杀气!
李贤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待一想明白顿时骇了一跳,旋即不由分说地摆了摆手吩咐道:“当初太宗皇帝便接见过袁真人,这样的有道之士,岂会是什么妖言惑众之辈?你刚刚听到他挑唆了我么?术业有专攻,这等卜算术数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盛允文游历天下的时候,唯一信奉的便是手中利剑,因此李贤这么说,他虽然面上点头,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安。
两人在道观中又转了大半圈,这才看到被张坚韦韬拖住的那个小道士。又打赏了他一些钱,李贤就带着三人出了道观上马。这一次他却没有径直回宫,而是转去贤德居,硬是拉着三个亲卫陪着喝酒,直到夜晚时分方才回宫。
刘仁轨的上书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本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原则,当初和李义府有龃龉的人几乎全都加入了落井下石的行列,揭发出来的罪名那叫一个惊天动地,甚至有人把李义府居丧出城窥视天象说成了谋逆,一场风波几乎席卷大半个朝堂。到了这个时候,李贤不得不感慨,这城头变换大王旗的缘故虽然有,但李义府的人品也确实太成问题了。
许敬宗告病在家,李绩装聋作哑,上官仪刘祥道义正词严地说此事需要好好查,不可轻下论断……除了上书的人便是沉默的人,竟是没一个为李义府说好话的。
而在这样黑云压城的情况下,一天李贤去含凉殿探望武后的时候,却见着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新罗善城公主金明嘉。上一次老贼头失风,金明嘉和噶尔钦陵一起连夜求见帝后,结果闹得骊山上下好几天不得安宁,自从那件事之后,李贤便对这一位号称新罗第一美人的公主敬而远之,想不到今日又会碰上。
虽说有孕在身,但武后依旧是一如既往地盛装打扮,大红小袄里头赫然是立领绣彩凤襦衣,大红七褶裙长垂于地,丰腴的手上只带着一个翡翠镯子,却没有戴任何指环。一颦一笑但见国母尊荣,一点都看不出因李义府之事带来的影响。相形之下,下座的金明嘉虽然多了几分青春,姿色气度上却何止逊色三分。
李贤问过安之后,见旁边的盘子中叠放着几个果子,便向宫人要来了一把小刀,竟是娴熟自如地亲自切削。待到武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竟是已经铺满了整整一盘奉了上去。见此情景,武后无奈地摇摇头,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便含笑取用了几块,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怪不得妾身自从到了长安之后,便听说街头巷尾传诵殿下之名,殿下如此纯孝,这却是比什么才华横溢仗义豪侠更难得。”
眼看自己的老妈笑得灿烂,李贤不得不承认,这金明嘉着实会说话,简简单单一句赞语就直入武后心扉。这天下当爸妈的大多都希望儿女有出息,唯有帝王家未必,才不如孝,这就是宫墙中的真理。
“他平日惹祸的时候,善城公主不曾看到罢了。”
武后晒然一笑,斜睨了李贤一眼,这才仿佛毫不经意地问道:“之前善城公主遇刺的事情,说起来还是下头官员不尽心,到眼下都还没有查到真正的凶手。话说回来,如今朝堂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刘仁愿遇刺之事,倒是可能和你那是同一拨人所为。”
“皇后娘娘英明,想来定是高句丽贼子所为。”
原来今儿个老妈亲自接见金明嘉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李贤心中了然,冷眼旁观金明嘉的表情,发觉其镇定自若,他的目光又顺势落在了她的手上。虽然那双手一大半藏在袖子中,但他却看见了握紧的拳头。看来,他很有必要去找屈突申若通通气――这帮新罗人在大唐的地盘上耍心眼,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武后又旁敲侧击盘问了几句当日内情,便放了金明嘉回去,又屏退了其他宫人和内侍。没了外人,她那种慵懒轻松的神情立刻无影无踪,于是,正好站在她旁边的李贤便只得独个承担了那犀利如刀的目光。
“当初她遇刺的时候你也在,可有什么端倪么?”
思量片刻,李贤便在武后身边坐了下来,脸上照旧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母后,我倒是觉得,这所谓的高句丽人行刺刘仁愿的案子,极有可能是这群新罗人的手笔。”话音刚落,他便看到武后眼神一变,内中的赞许和征询之意完完全全显露了出来。
昏暗的寝殿中,母子二人在曳动的灯火下低声嘀咕,到了最后,一大一小忽然齐齐笑了起来,那笑声中除了愉快,似乎还隐藏着一些别的东西。